揭"手机跟踪卡"骗术全貌 背后藏庞大产业链

　　吹嘘可窃听通话截取短信，本报记者通过近一个月时间调查首次揭开骗术全貌
　　田语壮／文 邵东升／图

第一步：吹嘘手机跟踪卡功效，骗取大家购买。

第二步：交了100元定金后，会收到邮寄来的“跟踪卡”。

第三步：手机插入“跟踪卡”，出现了需编程的画面

第四步：编程时需要密码，让你再交480元余款。

第五步：交钱获取密码后，可进入“电话监听”画面。

第六步：登录“监听”画面，需要再交1600元至5800元购买激活码。

第七步：获得激活码进入后，又回到了登录的空白画面。

　　“只要换上‘手机跟踪卡’，你的手机就会成为窃听别人通话的工具，对方的电话录音、短信记录，都会备份到你的手机上……”从去年开始，网络上有人大肆叫卖“智能手机跟踪卡”，声称这种卡可以直接从空中的电子信号中截获别人的通讯内容，而且价格比一部手机还便宜。一时间，许多希冀打探别人隐私的人趋之若鹜；而更多的普通手机用户，则陷入隐私可能被窃取传播的恐慌之中。
　　传说中的“智能手机跟踪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真的有窃听、跟踪功能吗？记者通过近一个月的调查证实，“智能手机跟踪卡”不过是骗子们利用人们窥探他人隐私的心理，设计的“以黑吃黑”骗钱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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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诱饵：
　　窃听功能
　　“神乎其神”
　　一段时间里，很多手机用户都收到过“长期出售手机复制卡，可听对方通话……”的短信，但这种信息因“卖黑车”、“假发票”等欺骗短信的泛滥，而被人们直接当成诈骗信息而置之不理。但如果你利用网络搜索工具输入“监听”、“手机定位”等内容，许多图文并茂的网页便跳了出来。这些网页如出一辙，都声称只要把自己所出售的“智能手机跟踪卡”安装到手机里，便可以使手机变成功能无比强大的窃听器材，输入目标电话的号码，不但可以监听对方的通话，还可以把对方发出和接收到的短信全盘照收，甚至连对方所在的准确方位都能够通过GPS定位测到。
　　在一个虚拟的“深圳亚大科技有限公司”网页上称，智能手机跟踪卡不是一般通常使用的SIM卡，“它是以GPRS和SIM卡相兼容所制。此卡是一种超大容量(2G)的芯片，里面装有一个快速解码及破译的软件程序和超大容量的内存空间。将此卡插进手机里面输入对方的号码，在5～8分钟内就可将对方的密码和PIN码破译出来，破译出来的密码和PIN码将会自动储存在里面。然后对方在通话的过程中，无论是他打给对方还是对方打给他，您都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和短信拦截。”
　　网站还称，在用户不方便接听的情况下，手机还可以自动录音；使用SIM卡还可以拨打市话以及国际、国内长途电话。最诱人的是，网站在解释“技术原理”的结尾部分称，对方无论是GSM还是CDMA制式手机信号，依靠这张“智能手机跟踪卡”再加上一个普通手机就可以做到准确监听，“此卡的特点就是：将这些所有程序可以利用自己的手机来完成。而且携带方便，安全性好可以自动录音，任意播放监听内容。”
　　这样一张大拇指甲大小的卡片，果真存在如此神奇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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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始调查：
　　买卡价格相当“便宜”
　　为了使人们相信这种技术的存在，“深圳亚大科技有限公司”在网页的边栏上做了一串约2．5厘米宽的“营业执照”、“获奖证书”滚动信息，证明其“身家清白”。但将上述“营业执照”、“获奖证书”图片下载分析后不难发现，“营业执照”是先翻拍别人的营业执照，再通过PHOTOSHOP软件进行挖补粘贴文字做出来的。由于部分保留的原始文字有反光，部分新加文字是纯黑的，其效果十分生硬。再看“获奖证书”，其铜牌存在不均匀反光，经过粗糙处理的效果甚至不用放大都可以找到挖补的边缘痕迹。如果是真企业，还用如此耗费心机作假吗？即便深圳真有“亚大科技有限公司”，恐怕也与这伙卖“智能手机跟踪卡”的人毫不相干。
　　让人对此项技术深信不疑的是，该网页在左边栏下角的位置引用了一段中央电视台“科技之光”节目的视频。这期节目所涉及的，正是利用科技手段对手机信号进行非法监听的案例。初看去似乎很有道理，但记者下载全文分析后发现，该节目所说的监听手段是预先在手机里下载软件进行监听的“XWODI”(X卧底)技术，同“深圳亚大科技有限公司”网页所声称的非接触式截收信号方式风马牛不相及。
　　最有诱惑力的，还是“智能手机跟踪卡”的价格——市内卡580元，省内卡880元，国内漫游卡1860元——其所用的卡是同一种卡，只是“根据交不同的费用，给你开通不同范围的功能”。调查公司和律师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行内全天候监听手机信号的收费价格为每天1500元，而且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方便。而眼前，一张“什么都能做得到”的卡片，居然也才相当于监听一天的价格，当然超值！
　　一切来得太容易，近乎“天上掉馅饼”时，骗局的破绽也就露了出来。
　　2008年11月14日深圳市公安局装备财务处在“中国政府采购网”上发布的《增强型语音侦听及电子跟踪系统采购中标公告（HHZB08106）》中显示，当年北京通美达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27．9万元的价格中标，拿下“增强型语音侦听及电子跟踪系统”的订单。上述高科技装备所能完成的功能，同“智能手机跟踪卡”类似，但需要人工接近侦测目标，且似乎还无法做到“全国漫游”。若以百分之一不到的价格就可以配备到“全国漫游”的装备，坐在家里就可以知道远在外地嫌疑人的状况，那么多的办案民警又何苦全国四处奔波追踪？
　　如果“智能手机跟踪卡”真的有如此强大的功能，就算提高10倍的价格去投标各地办案机构，恐怕也有忙不完的订单，还犯得着在网上用假身份偷偷摸摸兜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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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次接触：
　　买卡先付部分定金
　　在“深圳亚大科技有限公司”网页最下面部分，标注的信息为“地址：深圳市福田区华强北”、“联系人：甘露露、侯锐经理”、“电话：13544073746”。为对“智能手机跟踪卡”的真实性探个究竟，记者决定以买家的身份联系这个电话。由于该电话异常繁忙，直到1月底才联系上。接电话的男子自称姓侯，电话里照本宣科地吹嘘了一通“智能手机跟踪卡”的功能，便迫不及待地问记者打算订购哪个价位的卡，并不失时机地提出先交20％的订金便可把卡先寄给客户，等客户交足余款他们再提供密码，“然后你就可以用电话监听了。”
　　“广州一家公司在网上提出免订金的啊，你们怎么不免？”面对质疑，“侯经理”称：“原来我们也是这样操作的，但很多人拿到卡就没了下文。我们制卡也有成本，用快递送也要成本，总不能让我亏本做生意吧？不信你问广州那家，他们现在肯定也收订金。”谈到最后，“侯经理”答应按照最低档次“本市卡”收取订金100元，卡到后按照“本市卡”付余款，确认该卡有效后可以再接着付款“升级”。
　　随后他发来短信告知收款账户：“农行9559980059937366314（户名：黎冬）……，我们将及时……”4天后，在“侯经理”的再三催促下，记者到农业银行准备付款。正值春节期间，农业银行不开业，记者借机向他要其他账户。
　　1分钟后，“侯经理”又发过一条短信：“邮政6221505200000126096（户名：程丹）……，我们将及时……”上述两条短信格式完全一致，后面的承诺套话也一字不差。100元“订金”寄出后不到20分钟，“侯先生”来电称款已到账，他们将马上用快递方式寄出卡片，然后向记者要邮递地址。“福田区振中路，投递员到了联系我就可以了。”
　　“振中路……哪几个字，怎么写？”“侯经理”的问话，暴露“深圳亚大科技有限公司”网页的地址显然有诈。
　　“单位在华强北，你怎么会不知道振中路？”
　　“你发个短信过来就是了……”“侯”已经没有耐心再解释尴尬的问题了。再问他何时可以收到，他支吾一阵：“你在深圳啊，大概……明天……明天早晨吧！”
　　次日早晨，没有快递消息。下午还没有，到第三天仍然没有消息。每次打电话询问，“侯经理”都是回答“就快了，就快了，我再问问”。难道做个网页、开几个账户，每天电话往来无数，他就是为了在每个人身上骗个百八十元？
　　第四天上午，记者突然接到快递公司电话，称有位侯先生从武汉寄来快递信函，里面是一张卡片。卡片是通过一家名为“顺丰”的快递公司发过来的。信函口袋上没有发件人地址，只写了个“027”武汉电话区号和“侯经理”字样。从约定地点取到的信函，里面果真有一张形同未拆封手机卡的卡片，包裹在透明塑料封套内。
　　卡片正面图案为城市快速路面和高楼照片，在路面的一辆旅行车上标上了“目标十字线”标记，卡的左上角还叠加了一只飞鹰的照片，似乎在俯瞰着目标。卡面上写有“Mobile phone－tapping position”、“监听定位一卡通”、“港澳通讯有限公司”字样。卡背面的图案为蓝底的全国行政版图，在浙江、湖南和广东3省上标有圈记，并用红线相连；卡号标注在右下角，为“071933”。这张卡不会是改印了图案的普通电话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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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次施骗：
　　加设密码接着“忽悠”
　　在继续联络“侯经理”前，记者将这张卡片插入专门读取拷贝手机通话卡的设备中，用软件进行解读，发现其数据格式同市面上GSM、CDMA两种制式的卡片完全不同，无法读取信息。按照一般常识判断，这张卡肯定不是“翻新卡”，它或者是一张其他制式的通话卡，或者就是专门制作的“智能手机跟踪卡”。
　　正在此时，“侯经理”询问是否到货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开始催促购卡的余款。
　　再把这张卡片放到手机上重新开机，却没有出现网站和说明书上的界面，而是显示“没有插入电话卡”。再联系“侯经理”，对方马上提示，“你用的一定不是诺基亚手机，换上诺基亚手机肯定可以！”如他所说，换用诺基亚手机，界面果真正常了，只是没有信号显示。按照说明书上的步骤点击手机功能键，再选择“SIM卡编程”，手机屏幕立即跳出“登录系统”字样，并在下面显示出“请输入6位密码”字样和相应的对话框。看来，想继续探究，480元余款是不得不交了。
　　收到余款，“侯经理”立即打电话过来，询问卡号后，对方手机里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然后他告诉记者：密码为672314。通话结束前，他特意补充上一句：“别急着删掉我的电话，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打电话问。”他这是重服务讲信誉，还是另有什么企图？没多长时间，一切就都暴露出来了。
　　按照“侯”所说的密码输入，手机果然进到“令人怦然心动”的界面——屏幕上显示出5条选择栏：拨打电话、电话监听、短信拦截、卫星定位、录音功能。仅仅花费580元，凭着一张卡片便轻易进入一个神秘的、对别人隐私触手可及的监听世界，别说有特殊企图的人，就是普通群众也会被屏幕方寸间所显现的文字所震撼。然而继续选择任何一项，新的界面有如一盆冷水将人一淋到底：继续要求密码！
　　屏幕上显示的是“请输入PIN激活码”。拨打“侯经理”的电话，“侯”立即回答，“你还没有开通GPS网络服务。这项服务是由GPS网络运营公司提供的，只有你向他们缴纳服务年费，监听和卫星定位等功能才能开通。市内卡每年交1600元，全国漫游卡每年交5800元，为方便用户，我们可以帮你代为办理。”这与“侯”此前“绝无其他任何费用”的承诺大相径庭。
　　面对记者提出的质疑，“侯”反复称自己只经营软件，服务已经到位了，至于“GPS运营”是其他公司的事情，“反正不交费用没有密码，就无法开通。”然后他又把话拉回来，“你不相信我们，可以直接联系GPS公司交费。一般情况下做这个项目的GPS公司都很隐蔽，我们可以给你介绍一家。”记者表示希望找一家深圳的公司，方便当面缴费，“侯”立即允诺：“可以，等我电话。”
　　“13430676318。”几分钟后，“侯”向记者口述了一个手机号码，并称这个号码为深圳“GPS公司吴经理”的。拨通“吴经理”电话，对方同样是湖北口音。“吴经理”称不接受当面付款，同样要求汇款到指定账户。
　　“你在深圳还是在湖北？”记者突然发问，立即引起对方爆怒：“你什么意思？有你这样的吗！你凭什么认为我和他（“侯经理”）是一起的！”其实记者当时还没有提到这样的问题，他已经不打自招了。
　　由于“PIN激活码”一项的对话框，需要输入4位数密码，若加上字符全部试过，也不过14400种可能，记者决定从“0000”一个一个尝试输入（经过测试，该卡没有通常手机通话卡的密码保护自毁程序）。经过近1周的测试，确定密码为“3981”。输入“PIN激活码”，手机屏幕出现“等待”格条信号，十数秒后，变成“登录系统”的空画面，既没有与监听功能有关的任何内容，也没有其他对话框出现。此时，手机无法返回原先界面，卡内的程序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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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次设局：
　　再设密码继续行骗
　　综观整个过程不难发现，这是一个精心编制的骗局。诱人的广告、低廉的价格、印制精美的卡片、看似真实的软件界面，以及种种要钱的借口，紧密结合起来组成了让人欲罢不能的陷阱。
　　技术层面，有关资料显示，目前GSM网络所用的SIM卡数据容量大多是32KB的，实际应用中容量最大的是64KB，传说中最大的也不过是128KB。而网页上的“智能手机跟踪卡”号称有2GB数据存储量，是普通SIM卡的数十倍，若真有这种大容量技术，他们完全可以不用隐姓埋名用虚假企业搞非法生意了。有关技术文献还显示，GSM和CDMA手机网络完全是基于不同技术原理和运作模式的产物，其对应的监听技术也完全不同，连专业技术人员用庞大的设备系统都无法做到整合的两种技术，怎么会轻易集成到一张指甲大的卡片上？
　　如此简单就可以破解的谎言，怎么会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地钻入圈套，发觉被骗却又不敢声张？常年同诈骗犯罪打交道的民警分析，骗子们就是吃准了购买者窥探他人隐私的阴暗心理。由于其价格低廉，同广告吹嘘的功能相比，有着诱人的“性能价格比”，“买对了超值，买错了亏不多”构成了许多买家的心理预期，也是骗子们设计圈套的关键环节。
　　当买家扔了100元见到了印刷精美的卡片，其第一阶段预期得到满足；然后再付余款获得密码，见到“监听”等文字的手机界面，第二阶段预期得到初步满足；这时，“PIN激活码”和“GPS公司”的突然出现，会造成买家的心理失衡，一部分人就此打住，另一部分人会继续赌下去，接着支付少则1600元，多则5800元的“GPS租用服务费”，直至见到“登录系统”的空白界面。
　　“事实上，买家付余款时骗子们已经赚了，如果有人继续付款，他们就赚得更多！”民警介绍，骗子们想出这种“以黑吃黑”的诈骗模式，就是摸透了受害人其动机本身就是具有违法犯罪倾向的，怕公之于众，怕有关方面追查一般不会报案。此外，“智能手机跟踪卡”诈骗案件涉案金额较小、案件受害人属地分散，犯罪嫌疑人透过网络和非正规快递渠道运营、使用他人身份证开户洗钱，都给公安机关侦查带来很大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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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度剖析：
　　背后藏庞大产业链
　　那么，隐藏在网络和快递渠道背后的“智能手机跟踪卡”圈套操控者，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呢？其网页、联系电话、快递渠道，以及提供的卡片等细节，还是在“交易”过程中留下了种种蛛丝马迹：“经营”这项“业务”的不是一个人、一个团伙，而是由多个团伙、多个层面和环节构成，带有地域特性的一个庞大的非法产业链条。
　　记者通过“百度搜索”输入关键词“手机跟踪卡”进行查询，找到相关网页32200篇，其中绝大多数网页为售卖“智能手机跟踪卡”的广告。粗略统计，在“联系办法：一栏标注湖北武汉电话号码的最多，约占六成；留深圳电话号码的居次位约占不到两成；其余的为南京、广州、东莞、荆州等地区的电话，但拨过去电话，对方又多为湖北口音。
　　有关熟知制卡行业的人士称，印制精美的普通磁卡一般情况最低起印数要达到1万张以上，印制含有芯片的IC卡则需要更大的起印数，制作一般只有电信运营商才能用得到的SIM卡，并在卡内写入程序，其起印数至少要3万张。若需降低成本，这个数字还要翻倍。
　　“6万张（仅按一个批次印量计算）用来骗人的‘智能手机跟踪卡’，需要骗到多少人、会骗来多大一笔钱姑且不说，要在相对比较短的时间内‘消化掉’这些卡需要多少‘销售人员’？恐怕至少在百人以上参与其中。”专门研究犯罪组织问题的有关人士推测，这种“智能手机跟踪卡诈骗”，是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已经形成固定模式的诈骗方式。从目前掌握的证据看，在整个过程中有人对诈骗模式进行专门的策划，有编程人员卷入设计软件，有制卡企业明知违法仍接受委托制作假冒卡片，有一到两级分销商，还有大量终端诈骗人员；他们在网站宣传中采用统一的口径、统一的价格、统一的“销售”程序，甚至包括说辞；在这个“程序”中，他们甚至设计出一个虚拟环节——“GPS运营公司”，其目的除了“层层扒皮”榨取钱款，更是为了分解涉案金额，分散被害人和警方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