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钟书记的讲话

    钟书记讲话---催眠。几乎全工厂都流行这个说法。而且，钟书记的讲话，总免不了有惹人哄笑的地方。“文革”时，钟书记是工厂的副书记，一天为了调停两派要文斗不要武斗，要抓革命促生产，钟书记冒着被揪斗的危险，跳上讲台讲话。无奈台下两派乱哄哄，没人听讲。钟书记很急，便对着高音喇叭，粗着脖子大声喊：“同志们，革命同志们，请安息、请安息……”
　　全场真的立刻鸦雀无声。钟书记和台下的革命工人都哑巴了。这时钟书记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头，紧接着有革命小将飞身跳上讲台，钟书记哎哟了声，大势不妙……结果可想而知，钟书记挨了一通“革命”。
　　“文革”结束后，钟书记坐正了，坐正了的钟书记喜欢上台讲话。有一回钟书记讲话，足足讲了3个半小时，他讲得来劲啊，什么改革形势、方针政策、两手都要硬等等。办公室的小张给钟书记续了足足2暖瓶开水。讲得满会场人昏昏欲睡。
　　好，终于告一段落，钟书记顿了顿，准备饮口水，翻开另一页紧接着讲另一个大问题中的第二个小问题之中的第五款，这当口“啪”的一声，很脆很响，钟书记吃惊地一抬头，分明看见坐头排的妻子一巴掌打在穿裙子的大腿上，霎时会场竟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主持会议的办公室主任忙抢去话筒，满脸笑容地说：“刚才钟书记的讲话，言简意赅、精妙绝伦……”
　　钟书记只好在掌声中走下了讲台。回到家里钟书记大骂老婆捣的什么乱！老婆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赶你下台，我打瞌睡，一只蚊虫叮我大腿，我顺手一拍……
　　现在钟书记老了，已到了离休年龄。在欢送大会上，钟书记最后上一次主席台讲话。钟书记尽管讲话水平不高，但钟书记廉洁奉公，受人拥戴，因此，在总经理的特别授意下，一班秀才熬了半个月，精心为钟书记炮制了一篇洋洋万言的“政绩回顾”，让钟书记拿着它走上讲台。
　　钟书记掂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开始念电脑打印的讲话稿了。讲了大约有一半，会场的空调坏了。秘书们只好搬来一台落地风扇，对着钟书记扇，这一扇不打紧，三四页稿纸翩翩飞走，一时不知落在了何处，主席台前有几十盆花草树木，哪里好找，缺了几页讲稿，钟书记当然念不下去了。钟书记借喝水稍作思索后，作出了此生最大的冒险：不照讲稿念了，看我还能犯“请同志们安息”的罪过，于是钟书记猛喝两口开水，说：“刚才罗嗦得太多了，最后我要讲的是，我今天还是书记，明天就不是书记了，可是今天我还要讲：不能随意下下岗这一‘死着’。”原来钟书记是个象棋迷，这里讲话也用了象棋术语“着”。只听钟书记继续下他的“着”：“总经理算是公司的‘帅将’吧，我呢，丑相一个，还可拼老命去挡追债兵。公司的机关人员算什么，小小一只兵哥卒仔哩，卒仔不能在改革中按兵不动，得杀过楚河汉界……而我们公司的真正英雄，是广大生产第一线职工，他们才是冲锋陷阵，铁马金戈的车马炮……”一阵热烈的掌声将钟书记的讲话打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获得的真正发自听众内心的掌声，妈的，以前几十年为什么不这样讲呢？迟了、太迟了！钟书记抬起头，响亮地结束着这最后的讲话：“同志们，讲句时髦话，不是说市场如战场么？我们千万不能随便将‘车马炮’丢了呀！”
　　台下掌声如潮，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