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预 言

    1856年7月18日，杰罗姆在阿尔卑斯山北部城市克尔萨斯的一个犹太人家庭呱呱落地。接生婆在暖房为杰罗姆洗了澡，把他抱到客厅的摇篮里。在众人虔诚的目光中，犯罪学家图沃里手执放大镜，仔细研究婴儿身体的每个部位，最后若有所思地说：“是个强奸犯。”
　　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
　　婴儿的父亲小声问：“为什么是强奸犯呢？”
　　图沃里用放大镜指着杰罗姆说：“你们看，他的枕骨中部有个凹陷处，它的位置和原始人类、低等动物一样，是返祖遗传。你们看他巨大的颌骨，高耸的颊骨，极大的眼窝，单线的掌纹，无柄的耳朵，这些都是强奸犯共有的生理特征。”
　　杰罗姆的父亲又问：“我们怎样预防呢？”
　　图沃里说：“第一，你们尽可能不要让他吃肉，更不能让他生食肉类。低等动物之所以凶残、好斗、性欲强，跟它们的食肉有关。一般来说，强奸犯的性欲比常人强，但你不让他吃肉，他的性欲就会大大降低。第二，不让他跟女性接触，不要让他了解性，不要让他看到女性身体的隐秘部位，不要刺激他，要让他知道性是可耻的、不能见人的、是罪恶。第三，一旦发现他有强奸的先兆，立即对他进行隔离，或者把他关起来，以免使无辜的女性受到伤害。”
　　送走图沃里，一家人围着摇篮发呆，他们想不到生了一个强奸犯。如果是小偷、杀人犯什么的也就算了。强奸犯，多少让他们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
　　早在1830年，克尔萨斯人就有了这样的习俗，在孩子出生这天，请犯罪学家图沃里来看相，看看他们的孩子将来是不是罪犯，是什么样的罪犯。克尔萨斯人对图沃里笃信不疑，他的预言从来都是正确的。图沃里曾经是克尔萨斯第一监狱的狱医，经过几十年的观察和对几百具罪犯尸体的解剖，他发现罪犯是天生的，是返祖遗传。他的天生犯罪人论，得到大家的公认。既然犯罪是天生的，及早发现，及早预防，就是减少犯罪的惟一途径了，所以在克尔萨斯形成了这样的习俗。
　　杰罗姆的父母对杰罗姆采取了种种预防措施。为了不让杰罗姆接触母亲的身体和乳房，他们不让杰罗姆喝奶，他们连牛奶都不让杰罗姆喝，因为牛奶是动物奶。他们不让杰罗姆吃肉，他们只给杰罗姆喝果汁，只给他吃素菜。这样杰罗姆虽比同龄人瘦小、虚弱，但是他的父母放心多了，没有强壮的身体，看他拿什么去强奸妇女？杰罗姆全家人理一样的发型，穿一色的衣服，连内衣内裤都是一色的。杰罗姆的母亲和姐姐用纱布把胸部扎得跟男人一样平坦，在他们家里看不出男女的差别。他们不让杰罗姆接触任何与性与女性有关的文字和图片。不让杰罗姆看到母亲和姐姐身体的隐秘部位，不让杰罗姆和女性接触。只要杰罗姆上街，他母亲就跟着他看住他，一旦看到路上有男女亲热，母亲就让他把眼睛闭起来，就骂这些人流氓。在全家人的努力下，杰罗姆一直规规矩矩地生活，直到三十岁都没有强奸妇女。他的父母多么的高兴。杰罗姆至今没有作案，说明对天生的罪犯预防还是有用的，有人甚至因此怀疑图沃里的预言是否正确，更多的人认为杰罗姆强奸妇女是迟早的事。人们拭目以待。
　　杰罗姆是在三十岁生日那天决定铤而走险的。他不是去强奸女人。他从未想过强奸女人。他一看到女人就紧张，就出汗，就怕。他根本不敢强奸女人。他只想看看女人的身体。他三十岁了，连女人的身体都没看过。他只要看到女人的身体就不枉过三十岁了，就对得起自己了。虽说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养成了偷看女人身体的癖好，但他从没有得逞过。他的母亲和他的姐姐对他防得太紧了。他决定偷看邻居萨娜的身体。杰罗姆终于在他三十岁生日的那天深夜，潜伏到邻居萨娜的院里。萨娜屋里的灯还亮着，杰罗姆蹲下身子把眼睛贴在门缝上。萨娜正赤身裸体地站在木盆里洗澡。杰罗姆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体，又惊又喜又愧又抖。一阵狂风吹开屋门，萨娜看见站在月光下的杰罗姆，惊叫起来。杰罗姆吓得瘫在地上。
　　在杰罗姆父母的强烈要求下，杰罗姆被关进了克尔萨斯第一监狱。这一强奸未遂事件再一次证明图沃里的预言是对的。杰罗姆天生是个强奸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