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记

　　一、


　　??满街是谚语。明白自己无助和孤独的人，就张张嘴。有些话不可说，就用微笑来欲盖弥彰。


　　??他把自己的想法扔得很远，好像童年那辽广的湖泊，一眼望不到边。有一朵娉婷的莲，够不着之后就变换成了人脸。他的妻在臂弯，温柔笑的时候眼角是皱纹。


　　??他无端端地感到厌倦。就像福克纳手下的傻瓜。他真想搞一个那样的葬礼。白骨躺在荒芜的床上，却没有任何人发觉。


　　??女人的手像荆棘。刺了便缩。他的家族有源远流长的历史。三个祖父死在艳丽的裙子下，嘴角黑紫一滩血。三个祖奶奶缠着裹脚布，咿咿呀呀的小调。光线昏暗里，男人一丝不挂。


　　??戏子和婊子坐在金边圆凳上。他狠狠地抹一把浑浊的汗。酸臭味里凉意是蛇。一堆腐肉被狠狠蹂躏。旁边的男人脸上一块胎记。


　　??投湖的时候风平浪静。明晃晃的淤青。


　　??二、


　　??胎记是祖父给的亲吻。那个被叫奶奶的人，把手伸向幼童下体。冬天的风灌进每一个窗户的破洞，把天色吹干了。白胡子成了上吊的绳索。女人七窍流血，把身体洗干净了。


　　??骑自行车的人向后倒退。


　　??他是那个孤独苍白的少年。小路是四处游荡的兽，人人在狂欢。他并不苟同这样的描述，就把那个同性恋的诗人放进马桶。水转成圈。老电影磕磕碰碰，杂乱的竖线里面一派胡言。


　　??妻子的手被勒出血痕。这个身下的羔羊和女人。门被偷偷打开一条缝，惊恐的眼珠被花瓶砸得崩裂。他说这是我们家族的光荣。传统里面处处有脚印。


　　??秃鹫象征死亡。乞力马扎罗的雪山上死去了男人和女人。他惊醒之后开始大声咒骂。每个作家都疯得可以。洗手间的镜子上。手和躯体。爱不释手。


　　??三、


　　??皮球滚到脚下。缀满蕾丝的粉红裙。宽大的手掌写满了淫欲。假装很仁慈。遥远的楼房摇摇欲坠。棺材板里无数死人。十字架上的男人龇牙咧嘴。噩梦一场接一场。六月下了雪。


　　??毁灭不简单。他给外科医生当孙子。男人摇头说传统这是传统。脸和衣服一样白得可恶。于是他叹口气。虚掩的门后留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还有未解的谜。


　　??他觉得很美。小小身体。他想欲望或许可以消去胎记。那个臃肿的女人踏着坟上的土走过来。锄了一块头骨出来。左边颧骨。鬼长在那。


　　??把头垂到脚面上。领取那几张薄薄的纸。尊严被蛆吃了。男人女人的口水喷出来。薰得像死了许多天的鱼。满桌都是腥红的陈列。牙齿咀嚼出浓稠液体。灯光在床上，灭了。


　　??一辆疾驰的黄包车。两个私奔的男女。掀开蓝布帘子的当儿。一个男人凶狠的脸。老家人说这是因为冤魂不肯散。他们瞳孔里记住那块胎记。


　　??四、


　　??作业本被揉烂。时间和空间面对面。小男孩低下头去脑袋被踩扁。侧身睡偏头痛剧烈。


　　??名字被镌刻在哪本书上。翻起陈旧气味。


　　??最美的大姐活不长。她教他脱掉衣服放在床上。长长的烟杆一边是虚无。那边的空气吸走了这边的女人。她的一缕头发藏在荷包里。妻子大扫除扫掉了。他在笑。半夜不能吵醒邻居。


　　??传说祖宗疯了不少。三个祖父在老院里种下了根。血液里的罪贯彻了诅咒。他想，明天要换一家医院。


　　??睡觉忘记关灯。树枝张牙舞爪。一个女人回眸一笑。牙齿脱落干净只剩粉红色的肉。她用鞭子写日记。他们当日记本。祖父的手在空中乱抓。翠绿锦帕伸过来，捂住那张口。


　　??他想明天要换一家医院。


　　??五、


　　??奸情成为事实不可耻。局长办公室那个婊子。肥胖男人的家族有源远流长的历史。枯骨上成仙。有万鬼朝拜。眼睛长出刀子致人于死。他想到那个诗人。两个男人脱光衣服在一起。


　　??只要疯了，都是诗人。


　　??车子像河流。女人的裙子是陀螺。三个祖奶奶喜欢赤裸。裙子下面一堆蛇。如果可以回过头去看。天气冷了要加衣。


　　??一张一和的口。离了水的鱼。一百年都得不到孤独。寂静的夜里。他看到妻子摆成不雅的姿势，屁股和马桶放在一起。大大的胎记是靶心。少了点武器。


　　??乐队身上长了跳蚤。他不耐烦地打呵欠。孩子变成少年，脸上也有胎记。他看到凌乱的被褥和致命的药。笑得吞噬了腰。粉红裙还晾着。他说老子让给你。


　　??祖传的宝物是一对玉镯，套在嶙峋的手上，手在干枯的身体上，手在小男孩惊恐的眼里。


　　??六、


　　??夜晚，猫的爪子像树枝，树枝像猫的爪子。骨灰盒里藏着一个伤心的女人，女人被两种灵魂看守。哭声像鬼。于是他将躯壳留在床上，以灵魂起身来找寻。在安静的夜晚中，出现滴落的声音。


　　??遗传。因而使他的沉着更有力。朝阳通红，但是冷漠。一缕天空的胎记。


　　??他无端端地感到厌倦。天明的时候湖面如镜。民国的男人女人在前面。慵懒的声音不断催促。他想到那没人养活的两张嘴。一双游移的手。鼻腔里腐烂气味。


　　??祖父祖母模拟出的罪。在后院井中裸露头骨的人。那个医生不断说传统这是传统。他想到那件粉红色的小裙。裙子下面的鱼样的身体。变形的脸。喉咙里饥渴的口水，却没药可解。


　　??越来越小。在变回婴儿之前找到终结。胎记是老女人的手掌。一个老男人在房间里。强暴了一个戏子。胎记成了湖水。冰凉。


　　??明晃晃的淤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