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竽充数

　　若干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南郭先生背着简单的行囊，在他的小舅子——一名皇家御厨的引荐下，走进了齐国皇宫的后门。从此，他便成了一名专门为国君吹竽的宫廷乐师。


　　作为齐国的皇帝，齐宣王对音乐的痴迷举国皆知。他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组建了一支庞大的宫廷乐队，来自全国各地的３００多名吹竽高手齐集皇宫，经常为他集体吹奏古曲。


　　齐宣王笃信“复杂劳动是简单劳动的倍加”这个道理，认为音乐是高雅艺术，吹竽是高尚职业，乐师们理应受到尊重和褒奖，因而对乐师们礼敬有加。那个时候，吹竽是齐国人人羡慕的职业，宫廷乐师是齐国最先富起来的一群人。


　　南郭先生进皇宫吹竽，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生活所迫。他虽然出身于音乐世家，但对吹奏却全不在行，倒是对音乐理论、指挥艺术和乐队管理情有独钟。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一边刻苦钻研理论，勤奋著书立说，一边下海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到处走穴演出。可惜出师未捷身先倒，先是辛苦写就的理论书籍无人喝彩，根本就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而后乐队的骨干都跑到皇宫里去了，他在惨淡经营几年后，不得不亲自解散了乐队。背了一屁股债、碰了一鼻子灰的南郭先生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屈尊拉关系、走门子进了皇宫，当上了一名他先前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的宫廷乐师。由于乐队是集体吹奏，南郭先生便精明地抓住制度的缺陷，在其位而不吹其竽，反正皇帝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很是过了几年逍遥自在的日子。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南郭先生和乐师们打成一片，他向他们推销自己的思想和理论，为他们讲授乐理、文学、美学知识，和他们调侃乐坛逸事，很快就成为了乐师们的精神领袖。这种逍遥自在的生活直到宣王驾崩、泯王继位才被彻底打破。


　　齐泯王继位时已年过而立，他对音乐的狂热丝毫不逊于乃父。但他认为集体吹奏简直就是在制造噪音，真正的发烧友追求的应该是心灵对音乐近距离的触摸。在听过几次集体吹奏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严令在乐队中推进改革，目的就是坚决打破“大锅饭”，进一步精简机构和人员，乐师只保留骨干，单独为他吹奏。他还表示要亲自领导这场改革，亲自主持对乐师们的资格考试。


　　齐泯王的改革犹如一记重拳，一下子打破了乐队固有的平衡。几乎在一夜之间，原本铁板一块的皇家乐队裂变为三大阵营：第一阵营为吹技颇佳的乐队精英，他们盼望改革，支持改革，因为这些年的“大锅饭”吃得他们几乎没有了钻研业务的激情，改革绝对符合他们的最大利益。第二阵营为吹技一般的普通乐手，他们强烈感受到了危机的降临，为了避免下岗失业，丢掉铁饭碗，他们抖擞起精神，没黑没夜地勤学苦练。第三阵营只有孤零零的南郭先生一个人，因为他既无吹技，也无兴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一度感到了茫然不知所措。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的南郭先生，那段时间里倍受煎熬。


　　大考的日子终于来到了。除了提前退休、病退、内退回家的乐师，剩下的１００余名乐师在雄伟的大殿上列成长队，一个一个地为泯王演奏。泯王紧绷着脸侧耳倾听，然后或微笑或挥手，一部分乐师留下来了，其余人则被乱棒打出了皇宫。最后，大家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压轴”出场的南郭先生身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南郭先生并没有当场演奏。他向齐泯王施礼完毕，朗声说：“陛下，请您首先宽恕我的失礼和莽撞。今天我不准备参加考试了，只想说几句心里话，然后您再定夺我的去留。我认为陛下此次改革力度之大，决心之大，为本朝以来所仅有，这也充分体现了您作为一代英主的雄才大略。我承认我对吹竽基本上是一窍不通，在乐队中是个庸才，但什么是庸才？俗话说，骏马行千里，犁田不如牛，庸才其实就是放错了位置的人才！我的专长是音乐理论、指挥艺术和乐队管理，对吹奏实在是勉为其难。对于我此前的善意欺骗，我深表愧疚。既然陛下如此热爱音乐，今天我想斗胆向陛下建言，对乐师的素质和乐队的管理谈几点个人浅见，错误和偏颇之处，请陛下您批评指正。我认为本朝皇家乐队的主要弊病有二，其一是乐师们的音乐理论素养偏低，对音乐的理解太过局限，只是为演奏而演奏，吹奏出来的音乐都合拍，但都不美，更不能打动人的心灵；其二是乐队的管理存在重大缺陷，既无规章制度约束，又无激励机制奖惩，乐师们的积极性不高，创新能力不强，根本不利于宫廷音乐事业的发展。我建议，陛下不妨进一步加大改革的力度，特别是加大业务学习和乐队管理的力度。在此，我斗胆向陛下毛遂自荐，由我来担负起这个历史重任。如果我能如愿依偿，一方面，我将迅速建立健全各项管理制度，完善激励约束机制，让乐师们变要我奏为我要奏；另一方面，我将进一步加大业务钻研的力度，通过理论水平的提高来提升乐师们的音乐素养，让他们真正用心灵为陛下演奏。请陛下给我个机会，我将还陛下一个精彩！谢谢。”


　　故事的结局据说有两种：


　　其一是：南郭先生刚把话说完，就遭到了泯王的喝斥，一群宫廷侍卫拥上来，先是一阵乱棍飞舞，然后把他架起来拖出了皇宫。史官详细记述了当时的情节。从此，南郭先生就成了不学无术，专靠蒙骗混饭吃的反面典型。滥竽充数的故事也成为了被人们传说上千年的精典笑话。


　　其二是：齐泯王对南郭先生的一番慷慨陈词大加赞赏，当即下诏任命南郭先生为皇家音乐总监。从此，他就火了。不仅以前写的书顺利出版，而且被聘为皇家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成为齐国乐坛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思想和理念在乐队中得到了稳步推行和贯彻。皇家乐队办得红红火火，齐王朝的音乐事业终于迎来了全面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