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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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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cket 发表于 2006-4-12 20: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风儿在树里穿行,树梢微微的摇晃着,这个世界因为有了风就动起来;一些文字也象风穿过记忆的树林,总是摇醒一丝久远涩涩的怀念,而后在猛然记起整个村庄。


  在父母年轻激情的燃烧里,我的生命得以孕育。


  在鄯善县鲁克沁镇的医院里,我在母亲肚子里挣扎了三天三夜,母亲在疼痛里呻吟了三天三夜。母亲坚强竟然没有哭。一把剪刀咯喳的一声,我亮出了生命里的第一声的呐喊,我开始闭着眼睛挥着手脚,大声的哭闹,母亲带着疼痛和喜悦无声地望着我嘤嘤地啼哭,我的村庄就在这刹那间宣告成立。从此,我的哭泣总是和母亲同步。


  满身滑腻的羊水是我来到世界上第一件衣服,而后一块简单的棉布缠住那把剪刀咯喳后的伤口,结痂,换药,退痂。在母亲和奶奶的手里,把我柔软的身体翻过来,再翻过去,捋直胳膊腿,揉揉头,张开嘴,贪婪地吮吸着妈妈柔软的奶头,那时我的村庄没有树,只有水,是用母亲唯一的青春幻化而来的水。


  有了水,我的村庄不断地充盈起来。


  呀呀学语,蹒跚挪步,每说出一个字,每向前走一步,都镶着着母亲的一个香吻,惊扰奶奶的一份平静,而后那三寸金莲,也蹒跚着,跟着我学步,嘴里还叨唠着:“慢点,慢点,小丫头要慢慢走,急着跑以后婆家看不起”……那来自生命最初地探视,我从来没能听进奶奶的话,依然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地摔跤,爬起来,再摔跤,再爬起来,鼻子上的伤疤没好过,最后终于走稳了。而奶奶却走不稳了,奶奶摔跤却很艰难的爬起来;奶奶走路始终很慢,但是她始终没受到婆家的优待。


  极喜欢门前那个黄土矮墙,可以当马骑,骑上它就像能驰骋草原的英雄侠女,射箭,打猎,和牧羊。想象着骑上它就可以靠近牛郎织女,等到七月七那天,也能变为虫或鸟儿,为他们搭鹊桥做点简单事情,让牛郎肩上挑的孩子能早点投进妈妈的怀抱。每每再往下想象时奶奶一声唤着:囡囡,跟我到地里打猪草喽。于是拽着奶奶的偏襟大褂,走向原野。奶奶在地里割草,我就在一棵白桑树下玩耍,找找地上的蚂蚁窝窝,看看有没有窝窝牛的脚印,时而抬眼在寻着奶奶,奶奶在不远处忙碌地把地上的青草薅起来,放到筐子里,偻着背,再继续。抬头看看天,一抹夕阳最后的留恋,奶奶的影子变得很长,那时,奶奶就是我村庄里的树,我只要是远远能看得见,就不会害怕找不我回家的路。至今还在微微泛红的天际,时常长出奶奶影子的模样。


  奶奶是穿过泥土,而后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安静的躺在西北黄土地里寂寞的守着自己的村庄。我那也是过世的爷爷在江南水乡,也孤零零的等待着。


  奶奶走了20年,而牛郎织女的故事还在继续。


  极为喜欢的那堵矮墙,也早已经消失,如今正在建设一个文艺中心。而和奶奶的生活片断却越来越鲜活。


  我还喜欢着维吾族大婶那冲着凉水而吃的高梁面囊饼子,酥酥的香;还有那盘放着醋和辣酱的拉条子,顺滑而又不失筋骨柔软的始终让我走不出童年那分依恋。


  一些事情可以走远,而养育过你的村庄绝对是永远的停留。


  


  二


  时光在大地上行走,沧海变桑田,戈壁变绿洲;绿树成林,鸟声成韵,一声撵着一声,直到整片树林响起来,大地在时光的隧道里活跃起来。


  一些亘古不变的永恒只能在大地上停留,而后在时间里验证。


  一处古城在时间里荒芜了,随着朝代走远的王侯帝相,灰飞烟灭的只是帝王的朝服,和朝服里的恩恩怨怨,而留下来就是让今人睹思的一些断壁残垣古城墙,追寻着远去的帝王,而探求脚下这片土地里终究留下了什么。


  一路黄沙漫漫,一队驼铃声悠悠而过,在沙漠之船的骆驼的大脚下,踏醒了西部大地。是的,生性强悍、任性、热烈大气的西部大地,敞开胸怀迎接所有的甜蜜和疼痛,曾经当一个叫张骞的娇弱男子,战胜狂风和沙砾肆虐,带着一队人马的到来,散落在这里的人们惊奇的看着这个异域的男子娇白的面孔,还有他们马背上那温柔的丝绸,也温软了西北这片荒芜的沙漠。


  而为了传播人类文明的张骞竟然能平静和西域女子,结婚生子,这一份血液的相容,还有什么能分的开呢?


  人类文明之火就是在一个一个的村庄里点燃,而后不断传接。


  “西出阳关无故人”,“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富庶的中原人士总是忧郁的迎送着自己的好友或夫君出塞,而后盼归。我当想,当年如是居于现在男女平等的社会里,我亦会随着夫君也能征战沙场而后,逐一片湿地而居,几株葡萄藤缠绕的屋舍,定不失几分江南小村的风韵。


  还有一代诗人才子岑参,他挥鞭而来又挥鞭而去,他挥豪泼墨为西域这片贫瘠的土地,留下了斑斑点点,让人们怀念和感叹不已。“火山今始见,突兀蒲昌东。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这是游人来到火焰脚下时,导游小姐自豪的介绍这首诗歌时那份傲然,不亚于当年的岑才子。


  西部的土地和南方的来比,他几乎少有一些悲惨凄切的爱情,多的是一些壮士们催马挥乾和铮铮铁甲的昂扬气魄。虽然我曾日夜幻想能在西子湖畔偶遇一吟诗作画的才子,来做我的夫君,而后轻摇龙舟,漫步碧水荷叶间,而我打心底还是敬佩北方男人的豪气和硬朗。还是喜欢西部没有任何掩饰之下真实坦露的零星可见的村庄。


  


  进入一个村庄,总会有一个还要回归的理想。


  即如今天踏进我生活20多年的这个小村庄,它几千年前是水草肥美的牧地,那时牛羊遍地,绿草如荫,一条绿色的绶带缠绕在火焰山的脚下,自然无需雕饰,牧人们唱着旷世久远的情歌,一个响亮的牧鞭就能甩出一段明净的爱情,人们的帐篷随着歌声牵移着。


  它朝着人类文明行走了几百年后又变成了荒漠戈壁,盐碱泛滥,风沙走石,野兽出没的荒野戈壁。


  而今,这里又是红墙绿瓦,阡陌交错,屋舍俨然,一些葡萄凉房凌驾于屋顶,豪情的与火焰山遥遥相望,这个村庄的葡萄年年丰产又丰收,无核白葡萄早已远嫁他乡数年,而后每年的七月开始,穿插在葡萄田地的乡村小道,车来人往,呐喊声,劳动号子声,生生不绝于耳。


  时间走远了,土地却在停留着,一些足迹的沉淀也被风或雨纷纷化解,而入地底,若干年后,又是许多棵种子在发芽。


  经过了许多年后,行走着的村庄还是会回来了,而且沉淀着所有的丰厚,喂养着还要在继续行走的村庄。


  村头的喇叭里,亲切的唱着“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这样的歌儿,老人也听着,年轻人也听着,孩子们也听着;于是经过斗转星移的老人们也回味的品尝这一辈子平时的爱情,或许某个倚怜黄昏时刻,能给老伴一句“我爱你,就像……”,在一个白眼后,一种幸福的温存瞬间温和了一生,无论如何这辈子他和她怎样的坎坷,都会划个圆满的句号。而青年人或许正躲在阴凉的一角,在嘻嘻温存呢,最是孩子的坦诚,大声的跟着广播里的歌词和调儿,吼着。“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这个和三百年前,牧鞭的下爱情的绝唱又是多么的相象。


  时间搬走的只是人的容颜,真正盛装的是土地的内涵。


  


  三


  我们时常以不同的姿态和身份进入一个陌生的村庄,而后同看一片天,同想着一个问题,散发一种思想里的香,陌生里的熟悉,比如你乘坐这班列车,从进入了检票口那刻起,你就进入了一个村庄,为了行走的路程,为了最终能到达的终点,我们想着不同的心事,虔诚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去,“出门在外大家都照应一下”,这是列车员反复叮咛的,也是陌生的人们心里肯定的,广播里时常播着,哪节车厢里的老人,孩子,孕妇有不适,有没有医生速去救援,一位心脏病的老者被救了,困难被解决了,站点也到了,但是人却再也不会相遇。于是我时常想,这个世界就是有许多个村庄瞬间的组成,又瞬间的解散,而后在继续的组合着。


  一天子夜,一个文友来电话:她说她无可救药的留恋一个曾未见过面的人,我无言。我坚决反对网恋,甚至鄙视着让自己的感情在网络上流放,来背叛现实中爱着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人。她说:那种相遇是在不设防的时候来的,遇到他时,就像在村口等她的那种感觉,亲切温馨而后有种渴望,这些都是来自于灵魂的,我们无法蔑视它。我依旧无语。我没有理由蔑视,突然也生出一些渴望,渴望自己也能,在自己的村口遇到那个想遇到的人。


  四


  在一个村里生活着,总是被一些情愫牵拌 ,它或许和你无任何关系,只是在你成长过程里,偶然印下几个烙印,就时常牵引你回去再回去。


  即如我每次看到一个10岁的孩子,倚着门口,望着远方,等待着妈妈的归来,而她的妈妈却是永远的离开。


  孩子的妈妈叫兰兰,也是早年丧母的苦命孩子,年龄大约是三十七八岁,是我儿时的邻居,我们比她小的孩子们都亲切的称她为兰兰姐。不知何故,我非常喜欢带兰字的女人,我觉得赋予一个兰字的女人一定象兰花那样的朴实和宽容,还有一份让人心醉的淡雅。当然在农村,在那个小村庄,兰姐只是被那些大人信任,说:跟兰姐玩吧,妈妈放心,要是放学我不在家,就去兰姐家等我,不许乱跑……而后在说:唉人家没妈的孩子就这么乖,懂事听话,你啥时也能象兰姐那样乖多好呀!


  兰姐喜欢穿着自己缝制的蓝色花布小褂,粗黑的大辫子,甩到后面,真是好看。我时常跟着兰姐的屁股后面想象,我要是穿上兰姐的兰花小褂,是不是也很漂亮。


  兰姐也非常喜欢我,这是我儿时醉得意的记忆了,因为我生性文静,不淘气,跟着兰姐,象个尾巴。兰姐亲手做的好吃的自然也是我吃的多,我羡慕着兰姐的贤惠,无形里也不断的给自己确定个方向,象兰姐学习。也时常想象,兰姐一定会有个美好靓丽的明天。兰姐是个高中生,那时在我们眼里,兰姐比现在的大学生还渊博。就在那个小村庄里我做着长大能成为兰姐的梦,兰姐又温柔的做着小村庄之外的梦。


  兰姐最终嫁了,嫁到离家几十里远的偏远村庄,嫁的时候,很凄凉,娘家人不多,就是我们一拨半大的孩子,乎拥拥后的,男的也很帅,但是就是穷。婚后,听说对兰姐很好,生了个女儿。日子过得也算幸福吧。


  但是今年的4月份回家,突然听到妈妈说,兰姐死了。撇下一个10岁的孩子。死因是得病没及时治疗。


  突然有无尽的伤感扑面而来,儿时的那个村庄,装满我无尽的畅想,而兰姐的这么年轻的生命,就在自己的村庄里荒芜了,还留着她的孩子。


  五


  此时,我拥着一怀心事,在这条蜿蜒的村庄小路上不断的徘徊,走着,又折回;那井还在,那树依然,我一定也要在这里亮着嗓子,喊着我的孩子快快回家,声音一也象着30年前我的母亲。


  2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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