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面额五十元

　　买了飞深圳，中经香港，然后回台湾的机票。


　　票是我帮林森订的。他的家在台湾，中秋和春节在他眼里预意着团圆。所以不论他工作多忙，有多少事，但这两个节日，他都要回去陪他父母，带他们出去转转，玩玩。虽然事后，想起来，其实更像是他的父母在陪他。


　　“林总，您的机票。”我是林森的秘书，从上一个城市飘来这个城市后，就一直留在他身边做秘书，已经三年了。


　　私底下听公司里的同事说，我是做得最长的秘书。林森来大陆八年了，换了不下十个秘书，做得最长的就是我。


　　


　　“为什么呢？林总并不难伺候呀？”有点不明白。虽然林森看上去，比较冷漠，却并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只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他从来就不再另找喳。


　　“嗨，这都不明白。林总今年三十二，事业有成，人又长得帅气，谁不想钓金龟婿啊。”比我早来公司半年的晓梅说。


　　“晓梅，不会吧，你也这么想吗？”晓梅同我一起租房住，彼此关系还算融洽。


　　“当然，不只我，明天上班的时候，你去公司问一问，只要是没有结婚的人，哪个不想。也就你例外。”晓梅停下了啃甜瓜的动作，用审讯的眼光探究我。


　　“干嘛呀？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从晓梅写满怀疑的眼光里，我开始怀疑我的眼睛是否写着阴谋。


　　“苏琳，老实交代，你是如何想的。”居然用她粘腻腻的手卡着我脖子，似乎有不得到真答案，就不松开的坚决。


　　“我能怎么想。反正我生就的穷命，与有钱人素来无缘。”


　　气氛一下尴尬了，伤心往事结的痂，被无意中撞出了血。


　　“苏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晓梅忙不迭地道歉。幸好暗下来的夜里，看不见我眼眶里慢慢渗出的晶莹。


　　“与你无关的。”起身去了阳台。


　　


　　繁星点点的夜空，在上海是很难看到的。记忆里，这里最多的是梅雨，让往事发潮生霉，最后再朽烂掉。像历代来倒地的树木，要么低贱成煤，要么珍贵成乌木。


　　已经很少想起余念了。在一起三年，分开五年。一日磨一日，他也早该于两年前消失于我的记忆里。


　　只是这星空，却又让我想起了他。余念也是台湾人，喜欢看夜空。说从小到大，他一直能在天空里看到三颗不知名的星。他给它们取名叫三人行。哪知，那星星预示的居然是爱情路上的三人行。


　　余念在台大读贸易的时候，被一同班女生爱上了。毕业后，跟着他来大陆创业。也算是患难与共。


　　


　　上了三次金顶，直到十八岁那年，我才第一次，有缘看到了佛光。忍不住欢呼了起来，快看，快看，佛光。


　　引得周围的人侧颈。每个人双手合十地祈求着祝福。唯有我一手指着佛光，一手压在胸前，一面兴奋不已，一面试图平静自己有点膨湃的心潮。


　　这些话是后来余念说给我听的。说他好多年，没有看到过如此自然本色的女孩子了。在那一刻，他看见我被佛光映成了金色的眼睫毛，好长，好长，却仍然盖不住那两潭秋月。也许就那么一瞬间，他发现他的心“扑通”了几下，喜欢上了我。


　　十八岁是做梦的年龄，接下填高考志愿，选的学校，全是他公司所在的城市。


　　谈着简单的恋爱，享受着宠溺的幸福。从来没有想过，来得太快的幸福也会很快被淹没。


　　


　　“苏小姐，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家余念，好吗？”电话接起来，是一陌生女人的声音。


　　“您是谁？”


　　“我是余念的母亲。余念创下这点事业不容易，你不要毁了他，好吗？我求求你了。”


　　爱情路上多了一个人，总是要踢一个出局的。


　　余念那个亦女友亦同事的同班女生，管着余念公司的财务。那是一个特别有心机也特别有手腕的女人，她掌握着余念的一切，甚至放出话来，如果余念敢同她分手，她能叫余念从此身无分文。没有人怀疑她在这件事的能力，包括余念。


　　我终于明白了余念近日来的憔悴，也明白他的心情为什么越来越阴晴不定。


　　“余念，如果我离开，你会不会开心一点。”夜里躺在余念的身边问他。


　　“你在说什么，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事的。”大男子主义的余念，一直把事业看得很重，甚至戏言，养不起老婆的男人都不能算男人。


　　继续留下，余念不止会成养不起老婆的男人，甚至养不起自己。


　　


　　去学校办了休学手续，然后从那个城市消失。


　　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辗转，却总是停不下。像是被抽着旋转的陀罗，对余念不能释怀的爱，就是抽打着我的鞭子。


　　直到进了林森的公司，他也是台湾人，偶尔会冒一两句台语，甚至也有着余念那般的大男子主义，有着工作之余外出旅游的习惯。


　　终于厌烦了永不停地旋转，想息一息了。


　　我其实并不喜欢做陀罗，如果可以，我愿意是守家的门，每天为自己心爱的人开和关，给他留守一片属于家的温馨气息。


　　


　　接到那个电话的傍晚，晚霞绚丽得让人眩目。


　　“苏琳，余念失踪了。”那个为了把余念留在身边，不惜一切代价的女人打来的。


　　“他没有来找我。”爱情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以为爱得要生要死的。分开四年后的一个电话，就印证了所有。余念还不至重要到影响我的生命。


　　“我知道。我找了侦探社查你，要不，我也不可能知道你的电话。”这是那个女人一惯做事的方法，我一点也不用去怀疑。


　　也许症结正在这里。一个女人都知道用的方法，余念如果真那么爱我，为什么没有用它试试。五年了，他都没有来找我，这样的事实，也许不能说他不爱我，但最起码他爱我不够深。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不见了，他失踪了，你不关心吗？”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抓狂。这才是爱，相形下我的平静无波，更显得激烈、深沉。


　　每个人都爱自以为是地错过身边的幸福，就如余念。那个女人告诉我，他做梦有时候也会叫我的名字。却不知，最爱他的人，就是守在他身边，容忍着他挂心另一个女人的那个枕边人。


　　“如果我看到他，或是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没有容她回过神来，便挂断了电话。


　　“苏琳，你怎么啦？”晓梅做好了饭来喊我。


　　“没有怎么啦？”


　　晓梅指指我的眼，推了我进盥洗间。镜中人儿，一脸的泪迹。离开余念的时候，没有哭，现在他失踪的时候却哭了。只是为那脆弱不堪的爱情哀悼，我以为我可以用流浪的形式，一辈子在心里爱余念。可我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已不爱他了。他与我只是朋友，在人生途中擦肩而过，太狭窄的路面，让我们在拥挤时，多了比别人多几秒的挨依。


　　


　　中秋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吃月饼。以前是从不吃的，今年可能是为了帮自己祈求一份团圆吧。余念再也不是心中的刺了，那通电话压上伤口时，才知道，其实那刺早已自己掉了。


　　“苏琳，你在做什么？”林森第一次在下班时间打了我的电话。


　　“林总，有什么工作需要加班吗？”


　　“苏琳，这不是工作时间，你可以喊我林森。”


　　“对不起，我不太习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的这块月饼太大了，一个人只吃得了一半，还有一半想请你帮忙。”


　　“什么？吃月饼，您不是在台湾吗？”


　　“不，我现在在上海。我今年想过另一种团圆。”林森的话说得越来越明白。


　　“对不起，我已经吃完一整个月饼了。”


　　


　　交辞职信的时候，林森没有挽留我。只是问，“苏琳，我很差吗？”


　　“不是，这与好不好无关。”


　　“不给我，或是说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台湾买一份报纸，也会给你一张发票，然后一周一次的抽奖中，或许就会幸运地中五十元。”


　　“苏琳，什么意思。”


　　“你自己知道，你根本给不起我想要的。而我，不想游戏感情。”


　　做了林森三年的秘书。我知道他有一个五岁的女儿，知道他有一个分居却至今未离婚的妻子。


　　在感情世界里，我不做林森，也不做任何一个男人偶尔一个循环里五十面额的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