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藏陀螺

tianshanyunhai · 发表于 2006-4-12 14:16:38

那是一间空荡的屋子，阳光从窗户那边撒过来，照着地砖上的灰尘。从拿钥匙开门到走进卧室，AA用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回家了！或者只是回到一个空壳的房子。PUMA的背包被随手丢到布满灰尘的穿衣镜旁边。然后电视被打开，音响有受潮的声音。之前的事好象都已经忘了。AA掀开盖在床上的白布，后仰，坠落，有一种死去的感觉。
 　　“扑”，从背包的拉链缝隙中掉出一本白色的日记本，可是AA睡了，在初夏的眼光中睡了，一副注定沉沦的睡姿。在梦中扼杀自己，登上天堂，会看到自己丢失的那块藏陀螺项坠。
 　　这是一个喜欢开着电视和公放睡觉的人，在回家之前剪了长发，一年前开始刮胡子，六年前开始写日记，模模糊糊就快二十岁了，忙忙碌碌，却似乎一无所有。
 　　在梦中，有很大的风，窗帘被掀起，日记被一页页地吹开，AA看见镜子中自己的过去，听达达《玩偶》的日子，三个戴着藏陀螺项坠的女孩，童静，凤雨儿，还有扬学雪。
 　　此刻的时针指在晚上九点，AA左腕的石英表着魔似的停了下来，然后手机铃声与电视的声音交杂着在屋子里回荡。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吵醒，却又象被某种力量控制，始终睁不开自己的眼睛，也无法动弹自己的身躯。当他感到一阵很强烈的风，整个房间一下子清净了，电视好象停了台，音响也停止了受潮的声音，大概是停电了吧！然后他听到与纸被风吹动的声音，突然意识到是那本日记。这一刻，他拥有的只有意识，躯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想自己大概太累了，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于是他在那阵风中堕落，寻找自己的梦境，寻找那块丢失的项坠。
 　　穿衣镜旁，那本日记安然无恙地躺在地上，依偎着被随手丢下的背包，象一对恋人，安安静静的呆着。窗户被关地死死的，一年来都没有人开过。整栋楼房都没有灯光，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突然显得各位耀眼。这是这个夏天第一个停电的夜晚。宁静，让人胡思乱想。
 　　AA把三个一模一样的藏陀螺项坠送给童静、凤雨儿、还有扬雪的时候，他还在上高三。当时只是在精品店瞎逛的时候心血来潮，想到那三个活蹦乱跳的的女生。然后一口气买了四个，自己戴一个，另外三个就送给她们。当时他还照着商家的话说：“顺时针转三圈，驱邪避魔。”尽管他只是觉得好看，并不相信这些鬼话。而后来的日子总是难忘，他们用笔记本互相留言。体育课的时候跑到长满爬山虎的天台上瞎聊，下了晚自习在学校后花园鬼鬼祟祟地抽烟…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AA觉得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也许他们不算是知己，但起码是最好的朋友。那四个藏陀螺当时分别挂在四个人的脖子上，小巧玲珑，在三月的阳光中闪耀，变得似乎越来越有灵气。而AA，还有一百天就要高考了。
 　　AA不知道是自己麻木了，还是风真的停了。他依旧不懂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先前那股莫名的力量似乎随风消失了，他睁开眼睛，掏出手机却没有未接提示。是做梦吧！他这么想。然后他借助手机的光走到穿衣镜旁，那本日记真的被风翻开了，那一篇写的很草率。
 　　“2004年3月10日。藏陀螺项坠，祝扬雪，凤雨儿，童静，好运常伴。此刻，深夜两点。”
 　　初夏的鸣虫叫声此起彼伏，AA依旧安详地躺在床上，左腕的手表大概没电了，死死地停在晚上九点，就象是AA总是爱把自己留在回忆中，留在过去的某一刻。这是一个注定在回忆中死去的人，他用梦境逃避现实，用昨天来解放明天，一开始就错得一塌糊涂。
 　　日记与背包依偎，依旧安然无恙，日记里写着一些美好与痛苦的东西，背包里装着一些新的和旧的东西。这些东西随岁月一起衰老，友谊，爱情，微笑，眼泪，统统成为过去。
 　　AA那一次心口感到剧烈的疼痛，象是在被强行撕裂一样。他感到莫名其妙地惶恐，象是失去了很多年的生命，无法挽回。他当时摸着自己胸口的藏陀螺，祈求平安，用他从未有过的诚恳。然后疼痛开始平息，整个房间只剩下自己喘息的声音，渐渐平静。
 　　后来AA在日记中曾经写道：“2004年4月3日，童静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把她那块藏陀螺折断了，我感觉似乎有东西在流逝，一点点地溜走。藏陀螺坏了，希望祝福不要坏掉，童静，好运常伴。”
 　　其实那一次，AA所经历的是一中测试性的死亡，心口的剧痛，整个人突然惶恐，梦中都在抽蓄…
 　　AA微笑着翻了个身，带着浓浓的睡意。他梦到自己象一年前一样坐在台灯下写日记，把一整天的事编成文字，留作纪念。写完这一天的日记之后，AA通常会翻一下前面的文字，然后很草率地把日记本丢到一旁。这一次，它落到了穿衣镜旁边，是从写字台上滑落的。他刚要伸手去拣，那股大风神出鬼没般又来了。日记被吹开，一页又一页，然后在2004年3月20日这一篇停了下来。
 　　“2004年3月20日，今天看见凤雨儿戴着那块藏陀螺项坠做在学校后花园的石阶上，阳光就透过树叶的缝隙一点点洒在她身上。这是一个平日里欢蹦乱跳象只兔子的女孩。藏陀螺，转起来！”
 　　左腕的手表仍然停在九点，也许是因为这一刻的AA活在过去，生命已经停歇。他只是意识到那阵自我虚设的风，一次又一次地吹。
 　　这一次翻到的是2004年3月22日。
 　　“扬雪笑的时候露着两颗虎牙，我们在教学楼里隔着楼层近似呐喊的打招呼。我看见她胸前的藏陀螺，在今天的阳光里灿烂。藏陀螺，快转起来。”
 　　穿衣镜旁，关于日记与背包，停止走时的手表。一切都如此安详。
 　　有一件事在本日记里AA没有写下来，或许是因为害怕。他曾经无数次在学校后花园的天台上玩耍，那一次去差点跌下去，象是被某人推了一下。在稳住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足足二十米的高度。
 　　也几乎在同一天，凤雨儿在跟朋友打闹的时候，那块藏陀螺不知去向了。
 　　那时的AA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感到一种咒语在缠着自己，关于那三个女孩，关于那四个藏陀螺。他摸着自己胸前同样的项坠，祈求平安，突然有种心碎的惶恐。
 　　那天AA一晚上没睡，在自家楼顶上听了一晚上的歌，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启明星象是一颗最耀眼的钻石，如此夺目。可是再过几天的AA，将会走进高考的考场，然后告别整个高中生活，告别那群死党，告别那三个欢蹦乱跳的女生。AA回想那些往事，阔别已久的眼泪湿润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体温拍打到那块藏陀螺项坠上面。夜风，将它蒸发了。
 　　这是一个睡觉翻来覆去的人。很多次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千奇百怪的睡姿。AA的梦在继续着，他的呼吸有些混乱，额头上有一些小粒的汗珠。他陷入梦寐以求的沉睡，暂时逃离现实，却并不象想象中的感觉那么完美。他感到寒冷，卷缩了身子。他感到惶恐，生命似乎在飞快的消失。他宁愿那一次心痛就让自己死掉；宁愿那次真的跌倒，让自己体会真正坠落的滋味。在梦中，他看到自己胸前的藏陀螺自动转了起来。顺时针方向，一、二、三，突然“啪”的一声，项坠落到了地上。
 　　“2004年6月2日。在昨天梦到的事情突然在今天居然真的发生了，那块藏陀螺项坠真的从我的脖子上落了下来，我感到有一种东西在脑子里崩塌，一直崩塌，在脑子里滩了一地。安息吧！我的藏陀螺。”那本白色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被风翻动，着是早在2004年6月AA对一场类似的梦的记录。透着一些心碎和无奈，用文字祭奠那三块先后坏掉的藏陀螺，或者是三份几乎死去的感觉。那一刻，呼吸似乎快要停止，血液似乎就要冻结。天旋地转。
 　　高三毕业以后，AA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那三个女孩，听说童静剪短了头发，凤雨儿转了学，扬雪还是老样子。
 　　AA已经不再写日记，他在另一个陌生的学校呆了整整一年，然后在这个初夏回到家里，一切都变了。
 　　这里的天空总是那么蔚蓝，象是在用一种固有的方式装点视野。AA大概已经忘了那三本坏掉的藏陀螺，他穿过初夏的阳光，走进楼道，从拿钥匙开门到走进卧室用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
 　　在AA躺在床上睡着的同时，扬雪在车站的人群中拥挤，那块藏陀螺项坠在人群中摆动。初夏的阳光照在上面，格外耀眼，一次次擦肩儿过的的陌生人将扬雪淹没，顺着人潮她朝售票厅缓缓走去。
 　　在售票厅门口最拥挤的地方，她再一次被陌生的面孔包围，然后在挤进门的那一瞬间突然感到一种罪恶的轻松。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是一种感应，她突然精愕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那块藏陀螺不见了！
 　　AA的手表突然开始转动，电视和音响有了声音，那本白色的日记本依然依偎着背包。他皱着眉头，一张痛苦的脸。他感到胸口久违的疼痛，甚至发现自己正从很高的地方坠落，坠落的风吹开躯体与灵魂，躯体坠入地狱，灵魂飘向天空。
 　　AA握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呼吸也终于停止，着是一个在初夏的某个夜晚九点半悄悄离开的人，上帝把四个藏陀螺等同了他的生命。他被那些咒语缠绕，一次次地触摸死亡，最后在梦中结束了一切。
 　　AA的最后一个梦境，不断地在脑海里上演。从扬雪脖子上落下的那块藏陀螺项坠顺着陌生人的脚掉到地上，然后是一次次无情的践踏，随波逐流，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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