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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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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shanyunhai 发表于 2006-4-12 14: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里实际上是讲的一个人与鼠的真实故事,没有虚构的成分。
<br><br>  上世纪70年代初年,那场“史无前例”的红色风暴相对稳定下来。我被任命做了一个建筑工地的甲方负责人。为防止夜间物料丢失,找来一个叫董大爷的老头儿帮我们做夜间巡逻。由于工作紧张,董大爷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我打算放他一天假让他回家看看,他的夜班有我和景会计来代替。傍晚,他那略显混浊的眼睛里涌出了乞求般的目光:“你,帮我照看一下小鹅”。我满口答应着说:“没问题,放心去吧”。
<br><br>  董大爷养的小鹅圈养在一个纸箱子里,总共十二只,全身长着黄黄嫩嫩的绒毛,经常绕来绕去、寻寻觅觅,还不时的互相用长长的、扁扁的喙梳理着自己和伙伴们那同样的绒毛,叽叽咕咕地叫唤着,很是可爱,很是喜人。他走后,我把一碗鹅食拌好放在纸箱子里,那小鹅们便蜂拥地、争先恐后地抢吃起来。只待碗里的鹅食吃得所剩无几了,才一个个抖起那吃饱的素袋,昏昏欲睡、打起盹来。小鹅们能吃得饱,那是我对董大爷所做承诺的兑现,心里觉得很坦然。我把那个盛着小鹅的纸箱子放在工棚门外的西侧,让那些可爱的小鹅在晚霞的映照中沐浴黄昏的清凉。我仔细的欣赏着它们美丽的睡姿,心中生出一份怜悯,不忍心去惊动它,想让它们美美的睡上一觉。
<br><br>  “吭噔吭噔”,工棚后面传来了从汽车上往下卸木头的声音,那是我定购的木料运到了。我无暇再守着可爱的小鹅,同了景会计,绕过一堆沙石,来到屋后面。几个工人从汽车上往下卸木头的巨大声响震得那工棚上面的瓦片也在颤抖,木头间相互撞击的响动更大,“吭噔吭噔”的响了足足有十分钟,那车木头才算卸完。我们招呼司机和几个工人到屋里歇一会儿,我走在前面领着大家绕回那堆沙石向屋里走去。啊,极其悲惨、极其可恨的一幕突兀地展现在了我们眼前。
<br><br>  那个盛着小鹅的纸箱子的上沿处,一只小鹅的头和脖子耷拉着,脖子里流着鲜红的血,小鹅的眼睛眯缝着,又长又扁的喙半张着,发出悲惨的、求救般的呻吟声,没呻吟上几声,它就死去了。我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冲上前去,忽见一只小不赢掌的老鼠,从纸箱子里仓惶地逃出来,一溜烟地蹿进屋里,一拐弯蹿进了西面的套间去。当我走进那纸箱子时,见那里面的十一只小鹅,全都血淋淋的、横竖不一的、胡乱的躺在箱子底上,它们已经不挣扎、不呻吟,全都死了,一个也没能幸免。
<br><br>  大家都看见了,是那只可恶的老鼠咬死了可爱的小鹅。不需要侦察,不需要破案,杀死可怜小鹅的凶手就是那只罪恶的老鼠。这只小不赢掌的老鼠何以有如此能量?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咬死了所有的小鹅!它何以会如此天胆?就在我离开小鹅十分钟的时间里,就在那卸木头的山响声和剧烈的震动中,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它竟做下了如此大血案。我对这贼老鼠真得是痛恨极了。说时迟那时快,我紧追到工棚的西套间寻找老鼠的踪迹,哪寻得见。但见床下面有一个不大的老鼠洞,充其量不过杏儿粗细,可见那只老鼠只是个一般的中小老鼠,根本算不上什么硕鼠。于是,它也就更加可气、更加可恨了。
<br><br>  有一首宋词说:“斜插,杏花,当一副横披画。毛诗中谁道鼠无牙?却怎生,咬倒了金瓶架!水流向床头,春拖在墙下,这情理宁干罢。哪里去告它,何处去诉它?也只索,细数着猫儿骂。”看来古人对这种败坏大好风光、抢夺人食的恶行是无可奈何的,只能无奈的忍受着被老鼠破坏的悲惨结局唾骂那无用的猫儿,那是古人的悲哀。我不是古人,我要对老鼠说“不”!我不能忍!
<br><br>  在送走了客人之后,我同景会计商量着,决心牺牲睡觉,用一夜时间,想尽千方百计捉拿凶手,处以极刑,为那被杀害的十二只小鹅报仇雪恨、讨回公道。我们把屋里的所有电灯全都更换成二百瓦的大灯泡,让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驱除所有的黑暗。同时,我们俩轮流照看着西套间床下面那个老鼠洞,防止趁我们不注意它悄悄溜走。我觉得还不尽意,就索性把那张碍事的床架走,空出来好大一块地盘,以使罪恶的它在战斗中无处藏身。
<br><br>  我们俩盘算着,那只穷凶极恶的老鼠咬死小鹅并不是目的,它的真正目的一定是要吃掉这十二只小鹅,只是它在咬死所有的小鹅后,还没来得及拖走就被我们给吓跑了,它一定还要出来寻找它那即将到口而尚未到口的猎物。于是我就将原是一只美丽小鹅的尸首,放在它的洞口一旁作诱饵。我们俩各自紧握着一张短把手的铁锨,严阵以待,等候老鼠出洞时进行战斗。它一旦出来攫取,我们就趁机将它拍做肉泥。我们各自隐身一侧,屏住呼吸,使整个屋子如无人之境、寂静无声。
<br><br>  等啊,等啊,等到九点半了,贼老鼠还没有动静。又过了几分钟,贼老鼠终于靠不过我们,探出头来瞥了一眼,四顾跉坪,唯见那美美的死小鹅就在面前。看来它真的动心了,很想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去攫取那只小鹅。此刻,我的心紧紧的悬吊起来,下意识地紧握手中武器准备着向它拍打过去。景会计同我一样的那么紧张,我感觉到他的脸上滚动着几颗汗珠,他想必是一定要抢在我的铁锨前面的。然而那贼老鼠却没按我们的预想蹿出洞来攫取猎物,而是把它那几根白色胡须和贼不流球的眼睛以及整个的贼脑袋重新缩回了洞里去。唉!我们的期待和准备顿时变成了无用和多余。然而,我没有灰心。我料定它第一次出洞是来探路的,它的路已经探好了,发现了小鹅的所在位置,很快就会出洞攫取了。我用一种眼神同景会计交换了一下,取得了共识,他重复点了点头,表示要继续严阵以待。
<br><br>  我们的判断没有错。大约过了五分钟,那只贼老鼠终于上钩了。那桃叶形的身躯迅即地跃出鼠洞,朝着小鹅的尸体跃去,攫住小鹅立即向洞口逃窜。那攫取的速度比影子还快几倍。我们相对迟缓的手根本来不及反映过来它就完成了这些动作。当我们手中的两把铁锨使劲地拍打过去时,早已偏离了方向,愚笨地砸在了空旷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贼老鼠抛下小鹅逃进洞去。老鼠没打着,小鹅的尸体幸免被劫,留在了洞口。想必是因为小鹅的身躯太大,洞口太小,拖进洞去很费劲儿,那老鼠才被迫把它滞留在洞口的。设若洞口稍稍大一点,我相信那贼老鼠有能力在我们的严密防范中把小鹅拖进洞。我们用铁锨拍打贼老鼠的一门子心思,就在它极高的蹿动速度中一下子化为泡影。
<br><br>  老人云:贼有匪计。贼不流球的贼老鼠竟然也有如此匪计!不能不使我感到惊讶!所庆幸的是小鹅的尸体并没有被狡猾的它掠走。惊讶、庆幸之余,更加壮起了我那小小的一枚英雄胆,更加抖起了捉住贼老鼠的决心和信心,坚信“人定敌鼠”。我们知道它仍没达到目的,必然还要蹿出来劫掠小鹅的。只是我们的目标已经暴露,我们的战法贼老鼠已经知晓,躲藏着等它出来时用铁锨拍打,已经不大可能,必须研究新的办法。
<br><br>  志同道合的我们俩有着一门子共同捉贼灭鼠的心思,商量起来自然就拧成了一股绳。竟会计近乎于迷信,嗔我说话的声音高,说是那贼老鼠能听懂我们的话。他非常神秘地让我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也就信以为真地和他窃窃私语,研究起我们的行动计划来。什么计划?——那是我孩童时期的一种捉雀儿游戏。我们把外间屋大灯泡照耀着的雪亮的地面上,放置了一页厚厚的、沉重的木板,用一根细细的木棍儿把木板的一端支起来,那木板即成约六十度斜坡状,明亮的灯光能清楚地照在木板下。把那只劫后犹在的死小鹅放在木板下面作诱饵,再将那根细细的木棍上拴一条细细的绳索,并把绳索的另一端牵引到东面的套间里。这样,我们就可以关掉东里间的灯光,用手牵着那条绳索蹲在黑暗中,看见贼老鼠到木板下截获小鹅时,牵动绳索把它砸死在木板下,以逸待劳。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和景会计按计划手持绳索,坐在东里间的矮凳子上,背靠一张写字台待机而发。
<br><br>  我们的视线穿过东里间的门洞,清楚的看见外间那支起来的的木板、木板下面的诱饵、西里间的门洞、西里间里面的地面和明亮的灯光照见的一切。我们相信,那老鼠无论多么贼,无论多么精,无论多么狡猾和诡计多端,一定逃不出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可恶的它一定会葬身于沉重的木板之下。我们一定能用死小鹅的身躯被砸烂为极小代价,换取贼老鼠的同归于尽。于是,我们很耐心地等待着贼老鼠上钩,等待那个报仇雪恨时刻的到来。
<br><br>  手腕上的夜光表在黑暗中闪耀着萤萤的微光,秒针并不经意的绕过一圈又一圈,分针和时针都以自己的一定速度徐徐向前挺进,时间一分一秒的,无情的流逝着阑珊的夜色,贼老鼠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寂静的深夜静得令人无精打采,疲困的景会计在朦朦胧胧之中慢慢地眯起了他无可奈何的眼睛。继而,从他的口鼻中轻轻传出很有节奏的细微鼾声。不行!在这即将报仇雪恨的关键时刻,我不能容忍我的伙伴昏昏睡去,我必须以不出动静、不惊动贼老鼠为前提,把我的伙伴弄醒。于是,我轻轻的搡他一把轻声说,不能睡觉。可那景会计却睡意正浓,他只“唉”了一声,就又重复起他的鼾声来。显然,他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只引得我几乎也要昏昏睡去。
<br><br>  董大爷临行前那乞求般的眼神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答应过他的事如今成了天大的遗憾,心中涌起一股对董大爷的深深的歉疚。我必须振作精神,机警而勇敢地捉住那只贼老鼠,向董大爷做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交待。不然,我就无颜面对他。满口答应董大爷照看小鹅的是我一人,不包括景会计。他既然没有如此激情,在这大敌当前的火候上昏昏睡去,也勉强不得,任他睡吧!我相信就我自己也能完成这个算不上艰巨的任务。因为,如今砸死这只贼老鼠,只需牵动一下手中的绳索,比起“举手之劳”来,还要简单得多。不需要再去惊动已经熟睡的景会计。于是,我的精神忽然变得十分警觉、十分紧张起来。
<br><br>  午夜后的凌晨,一点二十五分,贼老鼠还是没有动静。
<br><br>  我没有懈怠,仍然全神贯注的朝外面使劲地看着灯光照耀的一切。一点四十三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看见那只小不赢掌的贼老鼠,从西面里间屋里的阴暗处,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踱到明亮的西门洞处。贼老鼠这慢吞吞的走姿,完全不像老鼠,反倒像某种行走障碍的病态。我这还是第一次见老鼠如此走动,不禁怀疑起它是否真的生了病来。贼老鼠慢慢来到西门洞下面的地面上,后屁股蹲地,前爪抬起来,颇似一只成倍缩小了的微型犬,“狗坐”在那里,用它非常突出的贼眼睛,扫描似地环顾着我们支起的木板、木板下面的死小鹅以及外间屋里的一切。啊!贼老鼠竟会“狗坐”,此前,我闻所未闻,如今真是奇观。我忽然激动起来,觉得那贼老鼠在观察一番之后就要下手了。我自主的和不自主的紧紧地捏住手中的绳索,每分每秒的准备着在它进入木板下面后拉动绳索。可是,狡猾的它却望而却步了,“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铜浇铁铸、石刻泥塑一般。
<br><br>  啊!我正在和我的敌人斗智斗勇。那贼老鼠显然是胆怯了,它没有胆量前进一步,没有勇气去截获小鹅,没有办法得到它的猎物。它那副过分谨慎的神态显得是那末渺小和无力。怪不得人们常说“胆小如鼠”呢,贼老鼠的胆量真可谓小矣。这使我更加相信起我的捉鼠能力来。哼!小小老鼠如何是人的对手?
<br><br>  贼老鼠在那里“狗坐”了约五分钟,观察了个仔仔细细,仍是不敢动手。但我能看得出它并没有放弃,它似乎有着一种锲而不舍的意向,谋划着一种巧妙的截获方法。五分钟以后,铜浇铁铸、石刻泥塑般的它,终于没能靠得过我。它慢慢地把前爪放在地上,恢复了老鼠的常态,以极其缓慢的步态折身返回,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返回了西套间。我猜想,它一定是躲进了那个似乎没有底的老鼠洞里去了。我从它那慢慢向回走动的步态中,意识到了我刚才的那种猜测是对的。我坚信,它还会再出来的,因为木板下面那只小鹅,对馋嘴的它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br><br>  不过,我也有些遗憾,有些着急,有些不耐烦。胆子小得可怜的贼老鼠耗掉了我许多宝贵的时光,耗掉了我大半个夜晚的精力,弄得我真有些乏味。所幸的是还有董大爷那乞求我时的憨厚形象激励着我,对不住他的一份愧疚在鞭策着我,疲劳与懈怠也就一扫而光,仍然坚持着精神抖擞地紧握手中的宝贵绳索,等待贼老鼠的再次出现。
<br><br>  本就阑珊的夜色不经意的流逝着人的灵肉,寂静与孤独招魂似的搜寻着别样的幽梦,景会计的鼾声已经达到了自然放纵的更高水平。我忽然觉得这鼾声是好事,它可以给贼老鼠造成人们全都熟睡的错觉,足以麻痹它的警惕性,可以放纵起它的贼胆来闯闯这天罗地网。于是我不再去惊动与打搅那睡得香甜的伙伴,让他很有节奏的鼾声,在这十面埋伏中,奏起张良的江东箫乐,吹散贼老鼠那丑恶的灵魂。使它在这草木皆兵和风声鹤唳的氛围中,钻进我们的埋伏圈而“自刎乌江”。我的耐心,在与贼鼠的鏖战中向纵深延伸着,延伸着……
<br><br>  胆小怕事的贼老鼠,绝没有放弃猎取鲜嫩鹅肉美餐的贼心,它终于在几分钟后再一次慢吞吞地出现在那个门洞处的地上,如同前番“狗坐”在那里,用它特有的贼眉鼠眼审视着那顿鲜嫩的美味。不过它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动手行窃,几分钟后,它又一次折回洞里躲藏起来。这使我更加坚信了对它锲而不舍心理的理解与判断。又过了几分钟,它第三次慢慢的出现在了西套间的门洞处。
<br><br>  这次出现与上两次不同了。它没有像上两次那样如石刻泥塑般的在那里发呆发愣,那两只灵活的前爪子忽然互相抓挠起来。如同一个算命先生在占卜、掐算吉凶祸福。过去听老人们说老鼠会算卦。我从未相信过,只当那是异端邪说、虚构故事、戏言玩笑。如今老鼠算卦的事实使我大开眼界,知道那并非戏言。我在仔细观察老鼠的两前爪互相摸弄、掐算的同时,想起了老人们传说的一个老鼠故事来。
<br><br>  相传,某人上床睡觉时尚未熄灯,听得有鼠动声,就侧身观看。他看见室内的地面上有一群小老鼠绕着一个盛满谷物的坛子转圈儿。转了几圈后纷纷争相往坛子上面的口上爬动,去吃里面的谷物。可是因为坛子的壁很滑,爬不上几步就滑回地面上,谁也得不到里面的谷物。几乎所有的小老鼠都爬了许多次,终未吃到一粒谷物。后来有一个小老鼠绕过坛子,回到鼠洞里去。过了一会儿,那只小老鼠同了一只毛色泛红的大老鼠来到坛子一旁。那大老鼠绕坛子转了一圈,向小老鼠们作了一番奇怪的动作,就步履蹒跚地回到洞里去了。那小老鼠们似乎有了如何偷吃谷物的锦囊妙计,一个个聚在坛子的一侧,使劲地刨起地来。老鼠对于刨地打洞那是再内行不过的了,只一会儿工夫,就在那坛子的底部的一侧,挖出一条沟壑来。它们连续地挖掘不止,终于把坛子一侧的地面挖成个大坑。那坛子的底部被掏空,站立不住,咕咚一声,歪倒在地上。坛子里的谷子倾了出来,撒了满地。那群老鼠,一个个张开它的大嘴巴装满谷子,往鼠洞里运送。不一会儿工夫,撒在地上地的谷子,一粒不剩地被运送光了。随后,小老鼠们一个个钻进坛子里,继续偷窃。那睡在床上的人,在大饱眼福后,眼看自己的谷子被贼鼠盗尽,方才停止了对这精彩一幕的观看,开始扑鼠,然而,终未捉得一只。
<br><br>  眼下,那仍在屈爪掐算的老鼠,还在很仔细地不厌其烦地做着重复动作,却没有任何行动。我忽然意识到他马上就要下手了,因为它大概算定了没有什么危险,或者可以铤而走险了,所以我十分警惕地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绳索,准备随时启动拉绳程序。
<br><br>  贼老鼠终于不算卦了。他把两前爪很坦然地放在胸前,恢复了铜浇铁铸的姿势,如前一样的“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使我又一次激动起来,啊!贼老鼠,它要下手了。不一会儿,他果然有了新的行动。
<br><br>  贼老鼠似闪电。贼老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电般的绕那支撬着的大木板转了一个对头圈儿,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继续“狗坐”起来。我说它是闪电一点不夸张,它就是用闪电的速度转圈的。这速度要比我眨眼还快捷灵巧,这速度使我惊叹,这速度使我不可思议起来。他为何转圈儿?他为何如此之快?实在令我费解,令我纳闷。它莫非在向我示威?它莫非在寻找合适的角度?都未可知。
<br><br>  又是默默的几分钟过去了,影子般的贼老鼠再次地绕支起的木板转了一圈儿,其速度、其姿势、其起止地点,与前无二。室内又陷入了几分钟的沉默。当贼老鼠第三次以闪电的速度,以影子的姿态绕过一圈儿后,它又“狗坐”在了那个地方一动不动了。此刻,我才明白了它反复转圈的目的,只不过是为观察截获小鹅的有利地形。如今观察得差不多了,下一个动作应该是截获了吧?
<br><br>  不过我的分析又一次错了,我仍然小瞧了它。贼老鼠没有来截获小鹅。
<br><br>  我看见它慢慢地移动脚步,以极其慢的速度蹑手蹑脚地踱到木板旁,在支撬起的木板下端接地处停下来,两后爪着地,两前爪抬起来扶着木板的外沿,前后爪一起用力,使劲地推动木板,仿佛是试一试这木板能否推倒。它使劲地拥啊,拥啊,一次,两次,三次……那木板支得很牢固,除非拉动绳索方可奏效,贼老鼠如此拥法是万万拥不倒的。我不禁好笑起来,它真的是“胆小如鼠”,啊!不!它本来就是一只贼老鼠么。也不是,这不光是它的胆小,也说明它的谨慎。原来这贼老鼠也知道谨慎啊!于是,我再次对它生出一份惊叹。
<br><br>  我猜想,贼老鼠早就知道那木板下的小鹅已经被设置在了天罗地网之中,截获它非常危险。可是,它既想得到小鹅,又想保证不陷囹圄,所以才采取了十分谨慎、十分小心的措施。它并非铤而走险,它并非冒然行事。我还觉得,贼老鼠算的那卦,或许是凶吉难测,也或许是大吉大利,但它还是要亲自试探一下那真正的吉凶祸福,它才用力去推动木板。木板没推倒,该放心了吧!
<br><br>  不!贼老鼠仍然不放心。
<br><br>  它在那个地方狗坐着沉思了许久,才进行下一个动作。我看见鼠如从前,慢慢地移动脚步,缓缓地来到支撬起的呈斜坡状的木板下端的斜台上,沉思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顺着木板的斜坡爬到木板上面,来到最高处,叉开四条腿,使身体一起一伏地压坠木板。很显然,它是想试探一下能否用力把木板压塌,以便排除这危险的隐患。啊!贼老鼠,真够贼的啊!
<br><br>  真可笑,小小老鼠,大不赢掌、重不赢两,岂能压塌比它沉百倍的沉重的大木板?纯是多余之举、愚蠢之举。此刻,对贼老鼠的灵巧、智慧、谨慎之誉,在我心中荡然无存。对于砸死、捉住愚蠢的它,我充满信心。那贼老鼠,在木板上面的斜坡上,从上到下,反复多次的重复着那多余的和愚蠢的动作,那木板安然无恙、安如泰山。于是,贼老鼠放心了。它慢慢地踱下木板,下到平地上,一步一步回到西里间门洞那里,重新“狗坐”了起来。它想再干什么?是不是该动手了?
<br><br>  贼老鼠如影子、贼老鼠如闪电、贼老鼠真得很贼。说时慢那时快,贼老鼠突然以闪电般的速度蹿到木板下,攫住死小鹅,仓惶地逃进西套间里去了。我那早就严阵以待牵着绳索的手,还没来得及拉动,它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这是什么速度?这是神奇的速度,鬼魅的速度,难以想象的速度,来不及反映的速度。贼老鼠就是以这样的速度成功地劫走了小鹅。我们事先设计的天罗地网,原来是如此苍白无力,是如此愚蠢和多余。贼老鼠啊!你真得很贼、很贼。贼得让我措手不及,贼得让我难以想象。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
<br><br>  几乎是在它劫走小鹅的同时,我立即扔掉了那颇显无用的绳索,用我最快的速度“哎…哎…哎…”的大声喊叫着追进西里间。我居然傻了似地喊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只是不自主的喊叫而已。喊的谁?我也说不清。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惊讶,一种叹息,一种无奈,一种悔恨,一种埋怨,一种复杂心情,在遭到巨大失败之后自然流露出来。
<br><br>  当我急速地驶进西里间时,没能见到贼老鼠,大概它早就躲进洞里去了。只是,因了鼠洞口的狭小,贼老鼠没能把它的猎物拖进洞去,那只可怜的死小鹅被撂在洞口上滞留下来。
<br><br>  刚才,我那“哎……哎……哎……”的大声喊叫,惊醒了熟睡了一大觉的景会计,他顿昏了一霎,急忙来到西里间。免不了他问我那老鼠逮住没有,我也免不了埋怨他昏昏睡去的过失。当然最使他惊讶和不可思议的话题乃是那贼老鼠的贼事儿。随后,我们的话题转到了下一步的捕鼠打算上来。景会计为临阵睡觉的过失,深深歉疚,为弥补过失,他主动献计。于是,又一个全新的捕鼠计划开始实施了。
<br><br>  其实,那是一个自我安慰的计划,一个消除疲劳、睡觉休息的计划。墙边有一水缸,里面有大半缸水。景会计把水面上撒上了厚厚的一层锯沫,那锯沫飘浮起来,充满着整个水面,锯沫上放置了一个能飘浮着的薄木片,把一只死小鹅放在木片上作诱饵,用一截木头斜担在缸沿与地面上呈斜坡状,以引诱贼老鼠爬进缸里去截获小鹅。一切布置就绪了,景会计说:“我们尽管睡觉,只等着明天早晨到缸里去捞那可恶的贼老鼠就是了。”我已经耐不住困神的侵扰,疲倦的我再也抖不起精神来,不得不的依了伙伴的“水战之法”,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br><br>  然而,我真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困神却绕开我远远的走开。朦胧中我瞥见那只贼老鼠,顺着斜担的木板爬到水缸上,我连忙下得床来,蹑手蹑脚地来到水缸旁边,轻轻地抽掉了木板,把可恶的它闪在水缸里。我心里说,这叫“釜底抽薪”。于是,我看见贼老鼠爬到那片薄薄的木板上时,听得咕噜一声,它掉进水里。啊!可恶的贼老鼠,终于落网了。不行,我!我不能便宜了它!不能让它痛痛快快的就这么淹死拉倒,我得亲手把它一刀一刀的凌迟处死,让它受尽所有的折磨。我还要设法把所有的老鼠,全都引诱到处死贼老鼠的现场,让它们观看贼老鼠的受刑过程,使天下的贼老鼠们从此不再猎捕可爱的小鹅,不再破坏、糟踏宝贵的粮食,不再“咬倒金瓶架”。我用一只捞鱼的网拨开浮在水面的锯沫,把那只正在挣扎的贼老鼠打捞上来,从它的脖子上拴了一条细细的绳子,吊在了屋门外面的一根晾条上,准备实施凌迟处死。
<br><br>  我逼迫和要挟那贼老鼠唤来了所有的老鼠,贼老鼠便成群结队的堆积在院子里,观看咬死小鹅的贼老鼠的凌迟之刑,那场面可谓热火朝天。于是,我开始对贼老鼠行刑,一刀一刀地剜它的肉、剖它的腹。我边剜着边大声喊叫:“老鼠老鼠,实在可恶。一网打尽,天下无鼠。”那受刑的贼老鼠疼得尖叫着向我告饶,其状悲惨而瘆人。那成群结队的鼠群,见到它的同类如此受刑不过,似乎觉得如此死法反倒不如死得快一点好受,一个个浑身颤栗着向一口硕大的水井奔去。继而,全部地、一个不落地,扑咚、扑咚跳进深深的井水中淹死了。我兴奋地站在井边上看那贼老鼠们一个个争相自杀的壮观场面,禁不住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有老鼠得天下、没有老鼠的社会,终于到来了。
<br><br>  我的笑声忽然被景会计所打断,我揉揉眼睛坐了起来,方知是南柯一梦。由红色逐渐变为白炽的太阳,已经高高地从东方升起来。我追忆着梦中的情景,兴奋地向景会计诉说着天下无鼠的梦境,景会计只说了两个字的一句话:“妄想”。当我们去看那设置了诱饵的大水缸时,飘浮在水面上的锯沫和作为诱饵的死小鹅,好端端的呆在那儿,不曾有任何移动。想必,那狡猾的贼老鼠早就算就了那是个十分危险的陷阱,可能它早就跑到别处去吃其他的小鹅了,而别的地方未必有如此的捕鼠计划。这一无可辩驳的事实与我梦中那一相情愿的妄想实在是大相径庭。于是,我们不得不停止了那些无用的行动。那十二只小鹅屈死的仇恨终未得到报雪。那只可恶的贼老鼠仍然逍遥法外,继续糟踏、破坏、吞噬着其他可爱的生灵。
<br><br>  至于我如何向董大爷交待,当然就是实话实说了。
<br><br>  我虽然没有把贼老鼠捉住,董大爷也没有对我过多的埋怨,但我对那只贼老鼠却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经常注意观察它的动静。然而,很长时间我没能发现它的踪迹,我竟以为它可能是被哪个比我聪明的人给打死了。可是就在半年之后,我再次发现了它。
<br><br>  那是冬季的一个雪夜,董大爷挂在墙壁上的干粮筐子忽然稍稍地动了一下。随之,就见那只贼老鼠从筐子上影子般地蹿跳到床上,闪电般的蹿跳到地面,一溜烟地钻进那个鼠洞。我虽然对它无计可施,不再想什么捕鼠计划,但我却观察得更加仔细。它的基本形象与上一次所见完全相同,还是白胡须、小耳朵、一双十分突出的贼不流球的眼睛,只是它的个头比前大了许多。我不知道它是吃什么东西长这么大的,更不知道它又杀死了谁家的多少只小鹅。当我那复仇的激情再次在胸中燃烧的时候,曾试图捉拿它,但却一如前番,成为徒劳之举。
<br><br>  我们的捕鼠行动为什么一次一次失败?后来我终于弄清了一个原因——大地是土做成的,贼老鼠是土生土长的,即使钢筋水泥也奈何不了它。
<br><br>  几十年过去了,时光把我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变化成了一个对老鼠更加无能为力的老人,缺乏捕鼠经验的儿孙们,他们就“有”能为力吗?
<br><br>  贼老鼠如果还活着,一定也老了,它是不是还有咬死小鹅的能力?我不知道。但有一条可以肯定,它的儿孙们的偷窃能力,一定比它的祖宗还强。<br><br></p></td></tr>  </p> </td></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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