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

tianshanyunhai · 发表于 2006-4-12 14:15:31

题记：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在剧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欢乐悲喜。
 　　一、春秋时期，干将替主人报了仇，与莫邪一同消失在阴冷的空气里。后世传言它们被妖邪盗走，无论是谁只要遇上就必死无疑。其实一把剑有了灵性，它便有自己的思想无人可以掌控，即使它就在你手里，它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得。
 　　没有人知道它们并不在一起。这天阴雨绵绵我在花园独自散步。其实处在后宫最大的悲哀就是你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如大多数平常女子样可以专心的去侍奉夫君，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独自度过的，呆在自己的宫里，没有人说话聊天，又需得在大王到来的时候做出灿烂的笑脸。我在散步的时候隐约看见远处假山边有一道亮光闪过，许是很久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我追了过去。却是一柄剑。我拾起时它发出幽幽的白色光芒，剑柄上刻着两个字：莫邪。
 　　就这样，我得到了莫邪剑。这世上无人敢提起让人闻风丧胆的剑，却在我这个柔弱女子的手中。我以为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虽然不可预知。
 　　不可否认我是有美貌的，当年大王在迎娶我时我是被称为天下四大美人之一的，我叫玉凤。现今在这王宫里，大家恭敬的叫着玉妃娘娘。我以为我该是幸福的，我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准备在此终老一生，即使有说不出的孤独寂寞。
 　　最近大王反常的整日往我这玉妃宫跑，按理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我总觉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心里整日不得安宁。终于我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可能会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
 　　他是邻国的一员大将，一直镇守在两国的边境处，威名显赫。大王用尽心机将我带到他面前，心思显而易见。他以为所有人都如他样贪酒好色，喜欢美貌女子。可这个人是不同的，我了然于心。
 　　他在见到我时只以为我是普通的农家女子，脚被扭伤不能走路，便把我扶到军中请大夫医治。因为我暂时不宜下地，他便收留我住下，待养好伤再送回去。其实他只是个善良的好心人，不曾在见到我时眼里晶亮闪烁，他仍是波澜不惊的，似我从未出现过。
 　　我窃取了一些机密飞鸽传书给了大王，这是我必须做的，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潜意识里我觉得，因为他的良善是这世间少有的风景，需得人人保护。
 　　大王可笑的以为他接受了我已被我迷惑，便派来使臣招降。他们告诉他我其实是韩国大王的宠妃，是来劝降的，如果他答应归降韩国，我就会是他的人。他以一种奇怪的淡漠眼神看我，嘴角微微上扯笑了笑，充满了讥讽。那一刻，我希望自己可以钻到地底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已中了迷药，是我下的，将昏睡三个时辰。他被趁夜抬回了玉妃宫放在我的床上。大王要我脱了衣服与他同睡，以此来做要挟。其实从头到尾我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的，我就像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样任人宰割。他们退下去后我脱掉衣服躺在他身边，看他静静沉睡的样子，莫邪剑在旁边发出灿烂的白色光芒。如果我先遇到他该有多好，他该是早听说过我的名，可惜相见时我已是别人的妻。
 　　两个时辰后大王带人闯了进来，床上却空无一人，地上躺着我冰冷的尸体。他已回到他镇守的军营中，所有都没有痕迹，莫邪剑不知所踪。
 　　是我放轻了药的剂量，他一个时辰后就醒了过来，看见与他同床共枕的我，惊慌失措。我微笑着看他如孩童样的表情，一下回到最初的天真。小时候捕了蝴蝶又放了它们，自由难能可贵，哪怕牺牲生命。
 　　他走时用莫邪剑杀了我，是我要求的。他紧紧拉着我的手要我随他走，可是我清楚的知道如果随了他去他这一生都不得安宁，六国的言论早晚会将他杀死。一切都是我惹的祸，就该由我承担。
 　　他挥剑刺下去时眼里晶莹闪烁，有什么从眼睛里流淌出来凝结在空气中，我静静闭上眼，微笑。
 　　也许离开反而是解脱，莫邪剑经历了前世今生的参悟，无欲无求，无悔无怨。
 　　二、他们说婊子无情、戏子无意，我是不相信的。翠烟楼的云烟姑娘与我青梅竹马，可惜那年他的父母遭奸人所害家道中落，而我这个一穷二白的书生眼看着痛不欲生的她无能为力，她哭倒在我怀里时我连拥抱的力气都没有。有时当你清楚的看清现实时，便觉自己像在演戏。
 　　于是我开始发奋的读书以求考取功名，这该是我们俩唯一的出路。她从来都温柔乖顺得没有言语，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送我上京时她泪水晶莹，低语你一定要回来。我微笑点头。
 　　我想这世上再无人如她样全身心的对我有所期待，盼望有天我们可以幸福的在一起，彼此相依为命。
 　　我一路长途跋涉，几次差点因身体虚弱而昏倒在地，幸而沿路有一个乞丐照顾着我，临分手时送了一把剑给我。他说自从我出现这柄剑就一直闪着透明的光，它该是与我有缘的。还说有时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路有谁随着你看风景。我虽听不懂他的话，仍低头叩谢了他。
 　　他离开得无声无息，恍惚中天空里隐隐浮现出一缕红光，我拔出那柄剑，一束光闪过，剑身上刻着“干将”两个字。我努力的回想在哪里听过这名字，终于记起，曾经消失无影的神奇宝剑，竟在我手里，而我只是个文弱书生。
 　　如果真的有因果轮回，我的前世的前世是否从没圆满过，这充满杀气的剑在我手里，它的仇恨足以压倒我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考试落了第，我以为自己一定能高中的，我那么有信心。一瞬间感觉所有的美好阳光离我而去，我们唯一的希望幻灭无影没有痕迹，我不知该去哪里。
 　　终于决定留在京城等待下一次的科举，因为眼前已无路可走，我没有别的事做，考试便是唯一的特长。托人捎信给云烟，想像她失落的样子，心里憋闷得喘息不匀。又是充满幻想和期盼的一年，再无结果，便当真无路可走，这干将剑在身边，倒不如就此结果了自己。
 　　我留在一家客栈里做小二打杂，夜半无人时便悄声背书，偶尔会想念一下云烟那美丽的容颜，如此打发一日又一日。一年后在去考场的路上，翠烟楼的姑娘们在路边为新科才子加油，我被一个女子拉到一旁塞了方丝巾，是个丫环的模样。她身后有一双熟悉的眼睛，眼神温柔细腻，拥挤中我没看清对方的脸，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路赶时间我将丝巾随手塞入了衣袖，差官检查时奇怪的看我，我脑子里浮现出云烟的影子，感觉她近在眼前。殿试异常的顺利，觉得成进士是理所当然的事。果然发榜之日我的名字有了特别的标记，皇上龙颜大悦要亲自召见我，称我的文章奇思妙想空旷绝伦。
 　　其实好多时候因为你已无路可走，随手抓住一片叶子都恨不得能飞起来，那时将发挥你最大的潜力。比如我。
 　　见到皇上无非是说一些大加赞赏的话，什么博学多才仪表非凡少年英雄，他不知道我这样努力其实很简单，只因为一个女子殷切的期盼，希望她过得好，我需为她撑起一片天。
 　　然而皇上的一句话差点让我跌倒在地，他微笑着，眼里有浓浓的欣赏疼惜，说要将十公主许配给我，希望我以后继续为大唐效力。他以为这是天大的恩赐，我却呆愣着不知该如何。片刻回过神来，我说在家已定过亲，多谢皇上好意。
 　　我原本以为，通过殿试将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情，可以为她遮风蔽雨给她一片蔚蓝的天空。可结局是，这片天里没有了她，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说他是金口玉言，说十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肯把她嫁给我已经非常舍不得，嫁到我家来，一定不能让她受委屈。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我舍了云烟，成全他和十公主。
 　　再经过翠烟楼时那个给我丝巾的丫环拦住了我，她带我去见了个人，是云烟。她说她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来这里了，见我那么辛苦的去打拼两个人的天下，很是心疼。她劝我娶了十公主，她说她已不是从前的自己，不是那个我心目中的云烟了。
 　　我摇头。其实在我的心里云烟只有一个，就是曾经趴在我胸口哭泣的那个，曾经亲手为我做羹汤，送我上京赴考的那个。如果我们今生都不能在一起，要来世何用？
 　　没有人知道新科状元为什么会自杀，死在干将剑的剑锋下。曾经有人说结局也许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路上，谁陪着你看风景。也许是对的。
 　　三、我从没想到自己所追捕的那个人，竟是消失了多年的姨娘家的表兄。那个从小爱逗我笑的天真男孩子，慕野风。
 　　我叫阿九，今天十九岁，家中已无亲人只余我自己凭本事吃饭。我专门为官府追捕那些在逃的钦犯，但我不是捕快，我是自由的，靠着或多或少的赏银过日子，倒也自得其乐。
 　　慕野风是江湖成名的杀手，大家只知道他叫江野，杀人一刀毙命，不管是正是邪只要栽在他手里，必死无疑。他也是靠着一笔笔的佣金过日子，似乎也自由自在。
 　　我没想过要追捕他的，直到那天县太爷请求，说是上面派下来紧急任务，需得尽快完成。一般来说我跟官府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他。
 　　我追这个叫江野的男子很长时间才发现他的行踪，他特别的狡猾，每当我跟上他他又想办法溜走，感觉像鱼一样。我对这个对手产生了兴趣，他是值得我玩一把的，值得我好好的与他斗智斗勇一番。
 　　许是逼得急了，一日我沉睡时他潜入房里偷走了我放在枕边的剑，那是父亲留下的，说是春秋时期的名满天下的剑，叫莫邪。传说它是把有灵性的剑，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跟着谁为谁做事有它自己的主张。我清楚的看着他拿了剑从窗口跳了出去，便起身随了他去。看着他的背影我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曾经逗我开心的可爱男孩。有时快乐转瞬即逝，我们都过早的尝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一路流落异乡，孤苦无依。
 　　他一直没有回头，他也许从未正眼看过我，哪怕只是背影。但他一定听说过我的名，人称江湖第一女飞捕的阿九容貌也倾国倾城，而且从不掩饰，于是有闲言碎语说我是靠美色追捕要犯。其实这有什么关系，在我看来只要能抓到自己想要的人去换钱，其他并不重要。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我一路寻找的表兄呢，是不是那个我一直期盼着余下的日子可以有他陪伴的人？毕竟从小到大我们都相互喜欢同命相连，母亲说我可以依靠他，是真的吗？
 　　我和他共同走进了那片食人黑森林，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怪兽和恐怖的东西，只是一片漆黑机关重重，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我想我们都是熟悉那里的人，在里面可以来去自如。我一路想着可以用什么奇特的招数来制敌，于是在附近找来火把点燃，围满四周，暗夜里星星点点。我藏在一棵树上等待对手的出现。
 　　一个时辰后周围毫无动静，我打着哈欠下了树往回走，实在支持不住。从小我就是个贪睡的孩子，不管白天晚上总得固定至少三个时辰的睡眠，还讨厌别人吵醒，这点表兄最清楚，他经常取笑我。
 　　我刚走没两步就感觉周围阴风阵阵，这人的功力太过深厚瞬间就将火把熄灭，四周一片暗淡。突然的一只火把伸到我眼前，我直觉向后退了两步，一时睁不开眼，却觉胸口一阵冰凉，喉咙被堵住无法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那柄莫邪剑端端的插在我胸口，剑身透着耀眼的白色光芒，对面的那个人漠然的看着我，脸上没有表情。我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与我一起游戏的那个小男孩，他什么事都让着我，他说玉容表妹，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这天，他举起莫邪剑杀了我。
 　　野风。我开口叫他，浑身颤抖。
 　　你，你叫什么？！他脸上透着恐慌。
 　　其实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因为我将要离开，即使这江湖不再有阿九会有许多人扼腕叹息，但慕野风没有了江玉容，不仅他会死，他还会拉着更多的人去陪葬。于是我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走上前静静的看我，满脸怀疑的神色。知道他原名的人并不多，或许他也没听清我在说什么。以前的江玉容和现在的阿九有太大的区别，所以他迟疑了一刻，将莫邪放在我旁边，转身离去。
 　　江野仍在江湖中寻找一个叫江玉容的女孩，莫邪剑闪着幽怨的光不知所踪。有时一个人心里有些许希望，就能支撑他以后漫长的人生路，即使结局渺茫无方向。
 　　四、这天我到码头去接一个世交的女儿，听说这丫头洋派得很，刚从法兰西留学回来，充满青春活力。虽然我也接受了许多西方的思想，但女子读书读到二十二三还未成亲，还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就像我的夫人嫁给我时才十八岁，一直以来温柔贤淑美丽大方，惹来许多人艳羡，如今我们也有了五岁大的儿子。
 　　那丫头叫沈云妮，按辈该叫我叔叔，只是我也就比她大五岁，她与我妻子一般大小。我和她父亲同在一个学院工作，是忘年交。她父亲这几日出差顺便带妻子去看病，照顾她的重责便交给了我。
 　　我想像着这个年龄的女子该是什么样，一时想到了我那温婉的妻子，脸上闪着幸福的光，直到她的手在我眼前晃了又晃指着我手里的牌子。
 　　先生，你是来接我的？她似乎有些好奇。
 　　是的。我点头，向她自我介绍，并上下打量着这个明显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女子，她似乎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浅蓝色的西式长裙，一双乳白色高根鞋，头上戴一顶法式白色小帽，面容天真的看我。
 　　我不禁在心里感叹，虽然是一样的年龄，结了婚的和没结婚的女子差别真的很大，这小丫头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带着纯洁烂漫的气息。
 　　冷秋先生。她抽出右手与我相握，然后容许我提着她的箱子走在前面，她紧随其后。您还没结婚吧？她突然冒出一句。
 　　我愣了愣，摇头。不，孩子已五岁。
 　　什么，这是真的吗？她一脸惋惜的样子，像是失去了什么喜欢的东西。
 　　我坚定的点头，微微扯动嘴角笑了起来。
 　　噢。她低呼，两手握成拳遗憾的拍了拍。真是可惜。
 　　我突然的对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无能为力起来，感觉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自己的身心也开始飘浮不定，似乎有什么在心里聚集，却无法宣泄出来。
 　　回家时夫人和儿子已在家等我们，夫人也是知书达礼的女子，穿着一袭百合花旗袍，将她衬托得妩媚多姿。两个女子一见如故的聊起服装和八卦新闻来，害我只得在旁逗儿子玩耍，忽然沈云妮抬头望见了挂在壁橱中的一把宝剑，便开心的跑过去看个究竟。那是我花重金从一个古玩商那买来的，他说此剑叫干剑，是春秋时期铸的，有灵性，它自己选主人。我握着它时有一束透明的光闪过，于是它跟了我。
 　　当我发现沈云妮已经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时，有些惊慌，有时邪恶的只是自己的心魔，如果我们无法挣脱，便只能越缠越紧给自己织了网，动弹不得。
 　　那天夫人带儿子去娘家探岳母，我下了班便急急回家给云妮做饭。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丫头该是什么都不会做，需要人一路保护照顾的孩子。但是当我踏进房门时闻到一阵烤肉的香味，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全是法式名菜，她正坐在旁边把玩着干将，剑锋闪闪发光。
 　　见我回来她迎上来，她说她也想尝尝当家庭主妇的味道，为夫君洗手做羹汤，有时也是种幸福。我心里被什么胀得满满的，冲击着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我伸出手将她拥在怀里闻到她身体丝丝的茉莉香，于是在心里想，这个女子若是我的，该多好。
 　　她终于躺在了我的身边，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该如何去面对美丽温婉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子，我感觉这一切就像梦一样。她拥着我说冷秋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笑，可是永远究竟有多远，也许只不过是一瞬间。
 　　干将插在我胸口的时候，是云妮第三次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明天夫人和她的父母都将回来，也许死倒是种解脱。可活着的她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刺杀了谁，也许死的，不只我一人。
 　　其实有些时候做有些事情，与爱情无关，只因为你想做，便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爱情难能可贵，感动却随时都会发生，有时是我们将它们混肴了，理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别人，就此做错，然后一错再错。
 　　五、千年后干将和莫邪重新相聚在一起，因为深沉的爱恨都已磨尽，剑气逐渐溶化在空气里，化为大地苍轮中的两条河流。它们相互遥望，努力的想冲回从前那样相亲相爱的日子，却一直没有相交。尘世间的相遇本就难能可贵，也许得再过几千几万年，它们才又能在一起欢歌笑语。
 　　如果这世间的两个生灵有缘且相遇，不管结局如何都是难能可贵，不如到最后舍了爱恨，平静的来演这出戏。如果，人人都是这出折子戏。 </td></tr> </td></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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