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

　　说起来老汉我也算是有车一族。只不过，我的车不是四个轮子的，屁股后面也不会冒烟的。当然也不是现如今红极一时，满大街乱窜的，花花绿绿的电力车。而是一部脚力单车，它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自行车”。自行自行自然而行，多么顺口。和“宝马”、“奔驰”等名号有异曲同工之妙。哪象现在的某些品牌，什么“伤脱那”，什么“碰杀脱”。让人一听就摇头。


　　说到我那单车还真有不少故事。它的来历就不一般。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流行一种叫实物摸奖的游戏。地点多半是在人民广场。奖品有小汽车、大摩托等等，在摸奖现场一字排开展示，惹人显眼。引得万人空巷，争相前往。真可谓盛况空前。


　　当年的老汉风华正茂、气宇轩昂。身后粉丝如云。举手投足俨然便是时尚的标向。现如今的那些帅哥靓妹、星爷腕姐岂能望其项背。到是化外英夷的那个玩足球的小子，叫什么贝壳来着，或许还有几分老汉当年的身影。


　　话说当时摸奖盛行，而老汉我其时又有非凡号召力，虽无呼风唤雨之能，却也不乏招蜂引蝶之术。摸奖盛况如火如荼，岂可少了老汉的身影。于是乎我带个mm便开赴前线。虽然囊中羞涩，难免步伐虚飘，却也昂首挺胸，义无反顾。


　　来到广场，只见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地上奖票如雪，随风起舞，其中曾经有过多少希冀与失落已不再有人关心了。场地上的高音喇叭里放送着动感强烈的摇滚乐。中间还不时挟杂几条豉动人心的消息：***又摸得大奖云云。于是乎人们疯狂地向摸奖柜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老汉见状，先将mm安顿于一旁，然后便一头扎进人潮之中。等我从摸奖柜前买了奖票出来，早已把满脸帅气化作涔涔热汗。其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开奖要紧。mm在一旁送上的灿烂笑容也没让我在意。mm眼见着无隙可乘就只好帮我开奖了。只见她用纤纤玉指在奖票上优雅地括动。这一括不要紧，竟括出一个大事件来。并一直影响至今。（此乃后话）mm括着括着，突然之间“哇”地一声大叫,并跳将起来，双手勾着老汉的脖子直蹦哒，口中还叫着“中了，中了。。。”


　　这广场上原来就是人满为患，让mm这么一大呼小叫，自然就引来无数围观的目光，差点让摸奖柜台冷场。我怕工作人员（那时不叫保安）干涉，赶紧把mm拉过一旁。心中自然是乐不可支，这回一定是福星高照发达了。


　　等到mm把奖票给我看时方才知道，原来是摸得一辆自行车。虽然有点失望，然心中仍然非常乐呵。毕竟是旗开得胜。是否再战回去之后掂量掂量再说。凯旋的路上忍不住就哼哼小曲，步子轻松了。路过烟糖商店（那时没超市）时，老汉让mm自己挑选可口的糕点，以示普天同庆，与mm同乐。


　　就这样老汉我也是出入有其车了。于是乎每天都跨着单车，从大街上飞驰而过。时不时地还在书包架上带个养眼mm。引来无数掠奇的目光。久之则俨然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既说常常有人从老远的地方特意赶来，就是为了守在马路边，一睹老汉我带着mm从大街上呼啸而过的英姿。一时间好不风光。


　　单车虽好，然烦心之事也是如影随形。最要命的莫过于车子被盗。说起此事，我想人人都有一腔阶级仇；个个都有一本血泪帐。老汉我也是深受其苦，被窃车辆是两位数。然而，现如今大凡做什么事都要讲究缘份。佛曰：有缘则聚，缘尽则散。在窃贼如云的今天，唯有此车，虽累经风险而安然无恙，一直追随在我左右。竟伴随我走过了这么慢长的岁月。实在是始料所未及的。可称得上是奇迹了。也足于说明它与我的缘份之深。


　　记得某晚，老汉我于自己府中徘徊，酒足饭饱之余，躺在沙发上养神。不一会便魂与魄会，心与神游。驾云鹤以游太虚，乘鸾凤以入广寒。嫦娥mm美目盼兮迎于前，广袖舒兮舞于侧。老汉足生风兮达于前，手拈髯兮观于侧。祥云起兮漫于天。。。。。。


　　唯其时也，正好有两位梁上君子光临老汉尊府。见我梦游太虚，早已不知身在何处，就大胆搜索。只可惜我身无长物，家徒四壁，实在无从下手。转眼却见我尊府门前有两部单车悠然而立，（那便是我与内子二人的坐驾）不觉眼睛一亮，明天的午餐有了。于是撬锁搬车，短时间内动作十分麻利地搞定了。


　　说来也巧，此时隔壁阿婆刚好回来。别看阿婆七十有余，身子骨可是强健得紧，什么太极拳，八卦掌，鸳鸯腿的都能比划两下。此时见有人犯我坐骑。满腔堂堂正气，由然而生。只见其运功于胸，然后吐气开声：“大胆毛贼，留下车来。”声如惊雷，直震得两位仁兄，头晕目眩，骰栗不止。前面的仁兄见情况紧急，竟跨上单车，夺路而去。后面的仁兄见势不妙，只好扔下单车，落荒而逃。


　　老汉我于歌舞升平之间，方不知今夕何夕也。猛听得炸雷贯耳，即惊坐而起。睁眼看时，哪还有向来之烟霞。念及单车要紧便直奔府门而去。但见隔壁阿婆还在滔滔诉说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我那坐骑倒仆于道旁，情状凄苦。我爱怜有加地扶起来，心疼地拍拍它的座凳，安慰道：这回能够盗口余生，也算你有造化了。环顾四周，唯见暮霭沉沉，内子的坐驾及那二位仁兄，早已是云水渺渺，无影无踪了。


　　自有了这次变故以后，我与单车更是形影不离，益见亲密。不久之后，某晚，有同仁约我玩牌。那天正觉神清气爽，原本就有一试身手的想法，既有招唤便欣然应命，驾车前往。到得处所，见几位仁兄已先期到达。我认得他们的车。于是就在他们的车旁泊好坐驾，转身登堂入室，开始鏖战。


　　也是运不吾转，那天手气特背。那几个家伙却是原子、清风全面开花。时而左右逢源，游刃有余；时而前后呼应，绝处逢生。一个个直乐得合不拢嘴。老汉我可是一、四、七，二、五、八从不搭张。前有关隘、后有追兵，无处逃避。正应了那句歌词叫：万里长城永不倒。剩下来就只有掏袋袋的份了。几个回合下来老汉我上衣、裤子，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都掏空了。眼看着已无法再玩，再加上当时也无心恋战，便悻悻地说：不玩了。这几个家伙早已赚得盆满钵盈，此刻却打着哈哈装大度：无所为，无所为。


　　我兴致勃勃而来，现如今弄了个灰头土脸。也只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而归。等来到外面，大伙儿都是大吃一惊。原来一块停着的车子，现在只有我的坐骑还在那里恭候主人的到来。其它车子都不见了、失踪了、开小差了。看着这几个家伙的沮丧之态，老汉乐了。于是乎，我以非常优雅的动作上前开启车锁，以非常舒展的姿态夸上单车，再做一个非常酷毙的手势说声：“88”，便扬长而去了。徒留他们几个在那里咬牙切齿、捶胸蹬足。想想他们一步一步往家里挪的惨烈景象，老汉我今晚一定睡得非常舒坦。只是不知道又有哪位mm入我梦境来。


　　就这样老汉我志满意得的欢度年华，自然是轻松惬意。哪还有闲心去关心时间的快慢。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文人，竟想出了白驹过隙、日月如梭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时间。从而使时间在人们身边飞快地流逝。老汉更是深受其害。


　　某一天老汉我突然发觉，身边的物事正在悄悄地发生变化。最明显的事件就是有人在超我车。那大摩托带着引擎的轰鸣从我身边飞奔而过，绝尘而去。我心中不悦，却嗤之以鼻。慢慢地超我车的人越来越多了。慢慢地超车者的行列中又有了新成员，四个轮子的小汽车。于是乎整条大街都在嗡嗡乱叫，搅得我心烦意乱。末了老汉还发现那些大摩托、小汽车上多半还有mm的身影。为此我突然想起来，我那坐骑的书包架上已好久没有mm光顾了。回头看时，书包架上的几根钢丝早已经锈迹斑斑，当然没有那些真皮软座舒服。mm们实施战略转移，也是人之常情，实在不能怪mm们厚此薄彼。


　　终于有一天，老汉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须发苍苍，老迈年高，被时间甩掉了。那单车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默默的奉献。现如今也是步履蹒跚，龙钟之态尽显。还时不时的给我闹个小别扭，弄个小罢工。让我整天往车行里跑。把那些修车师傅都认全了。那些大师傅既已混熟，有时说话也就随便一些。记得有一次，大师傅正帮我补胎。一边还有话没话地跟我说事。最后还说，您老也该换换行头了。


　　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自那以后，单车就不时地跟我闹退休。我爱理不理只当没听见。不料日前竟向我提交一份请辞报告，正式要求退休。你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请辞报告


　　无比高贵慈爱的主公大人案前：


　　小车追随主公有年，尔来诚惶诚恐，不敢稍离半步，唯愿常伴左右，以供驱使。所幸天佑良善，让小车得偿所愿，或可报主公知遇之一二也。


　　小车本该一如既往，鞍前马后，略效绵薄，以答主公。无奈天不假年，小车车体日见衰弱。小疾不断，大病初显。已呈多脏器功能衰绝之象。想来已是车寿无多，大限将至矣。


　　小车本可作殚精竭力之状，搏鞠躬尽瘁之名。然而，念及主公春秋伟业要紧。小车以病残之躯，居坐驾之要津。深感力不从心，更阻俊杰之道途。倘使主公大业有所滞碍。则小车罪在不赦也。


　　今小车辞坐驾之要职，虚席以待才俊。弃一己之私，成主公之业。愿主公俯察小车之赤诚，准其退养。则主公之大业必将恢宏，而小车也可颐养天年。


　　临别涕泣，呈表远行。不觉暗然而神伤，潸然而泪下。


　　您最最最诚实的仆从


　　某年某月某日


　　老汉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切。你小子什么时候学得如此油嘴滑舌。什么多脏器功能衰绝，不就是断根钢丝、缺颗螺钉什么的。有什么了不起。老是在我面前唧唧喳喳闹够不休，烦不烦啊。没见你家主人须眉皆白、眼花耳背，还在昼夜奔波，全力操持。你小子到好要享清福了，告诉你没门。只要你家主人还是生命不息，你就得给我战斗不止。


　　单车见我语速短促，语音铿锵，语意截铁。知我心意已决，多言无益。唯喏喏而退。从此不再赘言退休之事了。


　　就这样，老汉我还是骑着除了车铃（早就没了）不会响之外，全身都吱吱作响的单车招摇过市。在小汽车、大摩托满大街乱跑的今天，如同老黄牛拖着破板车上街一样，特别惹人显眼。竟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如今，老汉我垂垂老矣，姿色尽退，雄风不再。再也不敢自诩为靓丽的风景线了。但是那景象的确奇特，赢得无数回头率也是应该的。老汉垂老之际，以单车之故而得此殊荣，不禁老怀大慰。


　　人生在世，有车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