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走吧（组诗）

1、        听见银镯的声响



冬天总是冷的，我躲在被子里

夜晚却一直做梦



一阵细碎的银镯声响

仿佛一只沾满蛊虫的手

在夜里投下光影

结实地压住我的身体



你认识我

这并不足够

你带来一片土地的气息

和一盅牛角酒



我突然想起那个扭伤了脚的

四月初八



2、        一封信



这几年，一切可好

你总是这样淡淡地开始



你说遇见过一个看相的老人

他说你瞳孔里装着另一个灵魂

你笑着，不肯定也不否定



你说你乐意拿去我的悲伤

住在我的从前

并保存寨门边那些纷纷扰扰的桃花



3、        崖边的古槐



我们一直很少交谈

我在想，应该给你找一个合适的称呼



你说不了不了

还不如去看看崖边的古槐



古槐是以前寨子里用来树葬的场所

那是多么恶心

我走出一小段路后开始不停地抱怨



你笑了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4、        穿浅色衣服的姑娘



我已经习惯悲伤

整天把自己锁在镜子里



土铳的声响吵得寨子沸沸扬扬

你穿着浅色的衣服

不动声色地穿过铺满青石板的巷子



那年我的奶奶和你的奶奶

相继去世



5、        吊脚楼上的呓语



和很多人一样

我们保持一种沉默



我时常注视着你吊脚楼上的房间

灯光闪烁其辞

你病了，骨子里的病



我不停地走动

又是一个夜晚，象木楼上的瓦片



我听见你的呓语——

穿上艳丽的银衣

做我的新娘



6、        四月初八



这个日子总有山歌，欢快的山歌

我看到一个漂亮女孩

在羽毛的阴影下，缓缓走进人群

头上的包巾和闪亮的银衣多么相衬



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的忧伤在日历上生长

离期愈来愈近

贴近你雕花窗子上的脸



你也没有注意

我会在你的舞蹈里悄悄转身



7、        梨花带雨



寨门上的牛角已经老去

许久没有求雨了

但雨和潮湿一直在我身边



我要走了

你哭的很凶



雨天的巷子变得很短

你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

沿途的梨花纷纷飘落



8、        出走



你总是说无能为力

在打算和等待之间



某个方向

我突然找到力量

扶起颓废在古老寨子里的影子

望了你一眼

转身离去



9、        异乡



我习惯在广场上散步

欣赏鸽子



没有人注意到我

一群孩子在不远处

拖着若无其事的影子嬉戏



这个城市张扬着不属于我的陌生

我不由地走向一个简陋的地摊

注视着满地牛角的饰物，芦笙和银器

眼角潮湿



10、        摸到一缕头发



这个冬天，我总觉得有些什么需要梳理

但不敢确信

总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因为窗外吹来冷风

我的手不再挂在高树上眺望

无数神秘出没的青石板巷子

无数陈年旧事

拥挤着相互取暖



记忆摸向枕边的匣子

一缕头发是那么安静

被一只莫名其妙的手

紧紧压在我的胸口



11、        冬天



冬天，对你的记忆

在我怀里寂寞地死去



我忧伤地推开窗子

让寒冷进来



我身体的某个地方

象一个悲剧对着镜子添加衣服



你忘记了细节

我皮肤上的拉链早已锈蚀

当我喊痛的时候

你依旧找不到出口



12、        羊形戒指



我怎么为你带上了

奶奶说过那枚羊形戒指不吉利



那时

我正穿过青石板巷子走向铁轨



那些青石板如今已经运往奶奶的墓地

你依旧带着那枚羊形戒指

始终没有取下来



13、        暗疾



阴雨天你总是喊痛



寨门前的挑花落了一宿

枝头却没有一个桃子



母亲在牛角环下烧了不少纸钱

你还是喊痛



一直这样



14、        一夜狐哭



后来的事和沙子

被溪流席卷而去



许多年后

我回到古老的寨子

许多陌生人以为我迷路了



我安静地躺在老木屋满是尘灰的床上

窗外的土坡上一夜的哭声

那里刚葬下一个婴儿



15、        芦笙



我看着墙上的芦笙

母亲告诉我不能吹

门外正有送葬的人群



你的笑容被高高举过头顶

我想该和你打个招呼吧

舌头却象钉子一样被钉在门外的镜框上



芦笙也哑了

默默地流下泪水



16、        溶洞



我是回来带你走的

你却躲进这个狭小的屋子



你说你怕风

他们给你找了这间溶洞屋子



你说这钟乳石的厅灯多么明亮

美丽正需要这样的照耀

就让我永远这样头东脚西的睡着



无能为力的是我

我只能对着躲在洞口的岁月说了声早安

丢下手中腐烂的苹果

带上门，也带上你的微笑

离开



2004.11.12.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