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你的手过马路

　　一


　　方雨第一次见到苏小丫的时候，苏小丫正站在马路中央焦急的对来往的车辆左顾右盼。足足有十分钟，苏小丫不停的跺脚。好不容易盼到红灯，又被转向的车弄得心惊胆战。方雨恰巧站在苏小丫的左边，心里暗自发笑：现在的都市女孩居然还有不会过马路的。不过看苏小丫越发着急的样子，就有些怜香惜玉了。于是，想也没想，牵起苏小丫的手大步穿过马路。


　　苏小丫红着脸带着十二分感激的笑容一个劲说谢谢。然后，捧着手里的书跑了。方雨注意到，这丫头额上居然布满细细的汗珠。想着想着，又笑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孩子。


　　二


　　再见苏小丫是在系新生的即兴作文比赛上。方雨坐在评委席上，怎么都觉得左排第三个女生也就是正对着他的这个女生好眼熟。忽地想起这不就是那个不会过马路的女孩子吗？然后就更加期待这场比赛的结束。


　　在众多选手的字里行间，方雨一眼就看出哪篇是那个不会过马路的女孩的。比赛题目叫《心题》。大多数选手写的都是心愿了，祝福了，唯有一篇是这样写的：“有人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没有缘分做爱人，就跟到今生，做女儿，也得到爸爸的最爱。那么，缘是什么，就像一根丝线，飘飘荡荡，从前世追到今生……回到现实中，每次过马路我都会想：汽车是什么，汽车是人类行走的鞋子，可是，人类为什么总是用它踩自己的脚呢？……”整篇文章如同没穿线的珠子，随心而写。虽散却不乱。方雨看了看署名栏，极为秀气的字体：苏小丫。


　　意外的是，苏小丫这篇饱含哲理寓意的文字连三等奖都没得到。众评委一致认为：虽说文字清晰，独特，透彻，但是太消极。只有积极向上的文字才能获奖被摘入校册。当然，除了方雨。


　　三


　　方雨找到苏小丫的时候，她正在图书馆里看刘墉的精华本。方雨微微有些吃惊：难怪对事与物有这样强烈的伤感与领悟，居然也是刘墉的弟子。突然又多出个共同的崇拜者，方雨心头一热。


　　小师妹，还记得我吗？


　　苏小丫抬起就要埋进书里的脑袋，愣了三十秒，不好意思的笑了。你是那天带我过马路的大哥哥。


　　呵呵，我叫方雨。你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你叫苏小丫。喜欢刘墉，喜欢前世今生，讨厌鞋子。


　　啊？这次苏小丫愣了不止三十秒。你就是文学社的社长方雨？拜见大师兄！只是，刚才，你说鞋子？


　　这丫头，唉。方雨就差笑出声。鞋子，你不是把汽车比成鞋子吗？


　　哦，不要再提了，那篇文章连三等奖都没得上。我想是太灰暗了吧。苏小丫挠挠后脑勺。


　　呵，丫头，你知道啊？不过，我确实很欣赏你的真实。


　　没想到所谓第一次正式的交谈会这样轻松，像是熟了很久的老朋友。尤其是方雨，总是想起苏小丫过马路那天，想想就忍不住的笑。


　　四


　　苏小丫刚刚升入大二，方雨就不得不忙着弄毕业论文实习报告和个人简历。苏小丫在方雨的调教下，倒是长大了不少。但是也做了很多气得方雨就差两眼冒火星的“尝试”，比如，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苏小丫竟然光着脚丫跑出去，美其名曰：我要陪月亮姐姐一起流眼泪！结果高烧了整整一星期。最过火的是，大一那年的三伏，她居然把一头长发剃得和灯泡一样，说是要体验武则天当尼姑的心情，如果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医院“求”来一张病历，说是因为得了罕见的病必须要剃光头发的话，学校坚决要开除她！即使这样，苏小丫也没觉得什么。而且那篇《尼姑阉里再现武媚娘》还被某时尚杂志的另类小说专栏发了个头题。这下，苏小丫更能施展她的“小丫”特技了。


　　方雨看着她的胡闹又气又爱。一个人的时候，方雨就会想，我一定是第一眼见到这丫头就喜欢她了，那些不经意间的在意现在想来有多么刻意。就像当初他看苏小丫的《心题》，手居然是抖的。然而，苏小丫就像个永远不经世的小女孩，一口一个方雨哥哥。唉，这样的心，什么时候能知晓？苏小丫，这个只对文字过敏的丫头。


　　离校那天，苏小丫一脸灿烂的说：方雨哥哥，恭喜你找到令全世界男生都嫉妒全世界女生都想爱你的又有着不菲薪水的工作。天！方雨几乎晕倒。他不过被国内一家著名杂志聘为编辑部主任而已，虽然小编们都是清一色的美眉，可，也不至于这样夸张啊！还有一点失落，他以为，苏小丫会痛哭流涕的。


　　听说苏小丫恋爱是在方雨工作一年后。据说那个男孩子是官家子弟，低苏小丫一届。他入学的时候，苏小丫并没有因为那次比赛失败而失去做文学社社长的机会。男孩苦恋苏小丫两年后，终于表白，没想到一举夺得美人心。方雨以为自己会无所谓的，毕竟离开一年了。但是心还是剧烈的抽搐。不久，他婉拒了总编的再次提拔，递了辞职申请，只身去了南方。


　　五


　　方雨去南方不久后就做了自由撰稿人，给很多杂志写专栏。那时，苏小丫已在一家生活类杂志做编辑，负责一个叫《很多年前》的栏目。通过电子邮箱，苏小丫像方雨约稿子。方雨的笔名叫弧涯，毫不相干的两个字搭配在一起。


　　苏小丫的约稿函是这样的：弧涯老师，您好！我是苏小丫，负责本刊的《很多年前》栏目。这是一个伤感的有着爱情故事的栏目。风格定位是怀旧。对于您来说，好比您在高中或大学有没有暗恋过哪个女生或是被哪个美眉追得满操场跑了。当然，我这样说有些太直白了。但是确实是这样子的。还有啊，弧涯老师，您的笔名好怪呢，好象是侠客！说句题外话，千万别见怪哦！


　　方雨看后像很多年前一样止不住笑：这个丫头，还是没有长大。唉。


　　稿子源源不断的发过去，期期都有。但是方雨一直拒绝写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甚至，连稿酬都不要。苏小丫N次发邮件询问，从最初的工作职责到最心底的疑问。有几次，苏小丫几乎是恳求着的问：弧涯老师，您究竟是谁？求求您，告诉我好不好？我很想知道您的真实姓名，求求你了，好你了！


　　呵呵，方雨笑了，这是苏小丫的专用词语：好你了。


　　方雨发过去的最后一篇稿子是《牵着你的手过马路》。然后，方雨决定，更换电子邮箱。因为有关《很多年前》的故事该写的他都写了。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即便是通过这种方式，能将埋在最底层的感情表白，方雨也是知足了。至此，他还要放弃这个用了近十年的笔名。“弧涯”谐音是“保护丫头”。想必，小丫头那样善良又纯真的女子一定有了呵护她的使者了吧？


　　六


　　中午，门铃不识趣的响个不停。搞文字的人通常都是黑白颠倒。方雨眯着眼拖着鞋去开门。面前的人能让方雨惊诧得停止呼吸。没等理清思路，就有人一头撞进他的怀里，两个人险些成了折叠沙发。


　　方雨哥哥，我就知道弧涯老师是你，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嘛？


　　还是第一次看见苏小丫哭成泪人。


　　方雨哥哥，你怎么说走就走呢，我找了你几年，……苏小丫止不住的哭泣。


　　方雨狠狠的拧一下胳膊，是疼的，那么，眼前这一切就是真的。


　　轻轻将苏小丫揽进怀里。丫头，你是怎样找到我的？你和那个男孩怎么没在一起吗？


　　我和他在一起三个月就发现原来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苏小丫一边说一边流鼻涕。


　　从第一次你牵我的手过马路起……只是，只是我不知道……


　　真正恋爱了才发现满脑子装的都是你。除了你，不会再有人牵我的手过马路，你知道，我这人平时做什么都胆子大，可是一过马路就发抖……


　　方雨有泪流下来，滴在苏小丫脸上，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你发完《牵着你的手过马路》之后，我就更确定弧涯老师就是你。于是我去书店，找你发在别的杂志上的稿子，打电话问给你编稿子的编辑，起初他们谁都不肯说。终于，在我们主编介绍信证明下，还有，我讲给他们听，我和你的故事，他们都感动了，就告诉我了。我又害怕你落脚不稳定，仔细核对了几个编辑的地址，就找来了，主编还鼓励我一定带个红贴回去呢。


　　苏小丫红着脸幸福的扬起头：方雨哥哥，这一生一世你都牵着我的手过马路，好不好？


　　方雨回答她的，是细细又绵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