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蛇七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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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它们都喊我蛇七，为什么是蛇七，而不是蛇一或者蛇六呢？我不知道，也没有谁告诉我。其实也无所谓，名字并不能代表什么，如果让我选择的话，宁愿被叫做冷血无情或者一舌穿心什么的，这些更酷一些的名字。但是，我确实听见它们都喊我蛇七，当我盯着它们绝望的眼睛，咬住它们的身体一点一点吞进肚子的时候，我听见它们最后留下的充满愤恨和畏惧的一声喊叫，“蛇七”。


　　因此，久而久之，我也这么认为，我就是蛇七。


　　地上厚厚的一层枯叶，在我身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月光透过树枝直射在地上，冷冷的银白色中，夹杂着一些不均匀的黑影。一只大鸟突然被惊醒，扑闪着翅膀掠出林子，它哀鸣的声音如同划过水面的刀痕，在夜的沉寂里只停留瞬间，很快就被抹平。


　　缓缓游在秋天的林子里，我四处寻觅着食物。我不喜欢秋天，一直不喜欢秋天。在秋天我总会感到饥饿，那种饥饿的感觉在整个季节里无时无刻不吞噬着我的身体，占据欲望的每一寸空间。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吞进动物的身体，但这只能减轻那种饥饿的感觉，并不能带来一点愉悦，恰恰相反，反而会使我的眼睛充血，使我更为疯狂的渴望，渴望下一次的进食。目前，舌头，我的秘密武器，里面深藏的毒汁已经盈满，急需一个喷射袭击的目标。


　　刚才那只鸟掠过头顶，甚至，我能想象得到顺着它的喉咙流下的一缕血的鲜红，以及它丰满的身体在我的胃里缓缓蠕动的感觉，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渴望那样的感觉，渴望在食欲满足后体会到的生存的感觉。如果到了没有欲望的时候，那应是死亡，生存的尽头。在欲望产生、被满足和再次产生的循环中，我无数次看见动物的死亡，那是一种挣扎后的安宁。对我来说，死亡只是一片深藏的渐渐扩散的阴影，即使最后会把我全部吞没，但仅此而已，绝非恐惧，更没有其他的意义。


　　“死亡啊，请把我带走，你是离弦之箭，射穿暗夜之梦，在灵魂出没的地方，血流过身体，正在荒废着生命之兰。”


　　夜已深，虫开始吟唱，我仍然四处游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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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的深处有一棵树，春天时枝叶茂盛，如一把绿伞，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丑陋不堪。树下，有几只蝴蝶在枯叶般的飞舞，它们展开的双翅的颜色有些发黄，镶着一圈黑边，和枯叶的萧瑟相比，倒还有些生机。


　　一大清早来到树下，我并非来观赏其周围景象，即使那些十分伤感而美丽，但对于我的饥饿来讲毫无用处。


　　我是来寻找食物的，这里经常有鸟、松鼠等动物出没，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还吃到一只过路的山蛙，肉质滑嫩，味道鲜美之极。可是，今天好象不那么走运，盘在一根树枝上等了一个上午，除了蝴蝶，我没有其它发现。带着阵阵凉意的风，不时掠过身体，经过一夜搜寻和整个上午的守侯，我有些疲惫。头脑昏沉沉的，正想睡去，一阵轻巧的响声却又使我立刻清醒。


　　一只野兔欢快的跃过树下，褐色的毛油亮油亮，闪着诱人的光芒。野兔、松鼠、小鸟诸如此类的小动物们总是很快乐的，因为它们是弱者，短暂的生命时刻都会受到威胁，只好尽快行使快乐的权力，成为肚中餐以后哪里还有快乐可言！强者如我，天生的冷血无情，只有对欲望的追求和满足。快乐和痛苦在残酷的竞争中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些感情只会麻醉自己的神经。


　　我垂涎三尺的盯着这只弱者轻盈的身体，虽然，在野兔里面它不算很大，但对我来说，仍然大得无法吞进，只好眼睁睁的盯着它离去，而我体内的饥饿以几倍的速度疯狂增长。


　　突然，就在野兔蹦跳着要离开大树的刹那，树洞里飞出一条粗壮的身影，把野兔定格在半空，动作迅速的连我也没看清。等我凝神再看时，野兔褐色的身体已经被一条带着红绿色花纹的黑带子紧紧缠住，落在地上翻滚着，它的四条腿无助的踢腾，那双刚才还很快乐的眼睛现在却充满恐惧。渐渐地，过了几分钟，野兔的眼睛连恐惧也完全消失，没有任何神情。身体也不再挣扎，一动不动。


　　直到这时，那条色彩斑斓的带子才慢慢松开，一圈一圈的舒展，最后从野兔的尸体下钻出一个很小的三角形的头。看了感到莫名其妙的难受，本来小树一样粗的身体到了头部却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砸了一下，砸扁成一个令人难受的三角形，世上竟有如此不协调的甚至连丑陋也不能完全形容的东西。更令我惊讶的是，这个三角形的头竟掀开一张大嘴，大得几乎超出三角的范围，嘴里露出狰狞的鲜红，一点一点吞进野兔，直至全部。那条圆滚滚的带子立刻膨胀变形，这里凸起一块，那里凸起一块，如果仔细分辨，野兔的头、身体以及四条腿仍然依稀可见。


　　这是一条巨蟒！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这是一条能吞进整只野兔的巨蟒！


　　我惊呆了，不禁发出一点响声。这条巨蟒扭过三角形的头，一双血红的小眼睛紧盯住我。


　　??


　　（三）


　　??


　　“你是蛇七？”这条巨蟒红绿色的花纹随着身体不停在原地扭动，鲜艳的令我恶心。吞下一只野兔以后，它竟然仍能说出话来。记得有次我吞掉一只田鼠以后，噎得一个上午说不出话。


　　它知道我的名字，多少让我感到些意外。林子很大，却也很小。我俯视着地面上的它，一言不发。


　　我已经找你找得很久了。听说你经常在这棵树周围寻找猎物，直到今天，我才等到你。”这更让我意外，难道它想品尝蛇肉的味道，希望我成为野兔一样的肚中之餐？明知不是它的对手，但我的毒汁也不是象兔肉那样鲜美！而且我居高临下，拼死一博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更警惕的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只要它一靠近，我就主动进攻。


　　“我不是想吃掉你，毕竟，我们还属于一个家族，我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一起除掉黑鹰。否则，后果你自己也知道，吃掉一个象你这么大的蛇也不是什么难事。”它三角形的头一点点抬了起来，神情极为傲慢。


　　“黑鹰是谁？”忍住内心的厌恶，我好奇的问它。


　　“黑鹰，是我们的敌人，在你之前它已经吃掉6条蛇了，如果你不帮我，不久你就是第7条，将变成死去的蛇七。”它竟然说我们，仿佛我已经答应做它的帮手，这个傲慢得近乎无耻的东西！


　　“在我变成死去的蛇七之前，你恐怕也要变成死去的蟒一。”在侮辱面前，即使立即死去，我也会冷冷的反击。


　　“还没有别的动物敢这么和我说话，遇到你以前。”它扬起的尾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气势简直可以横扫一切。


　　“那你应该更早点遇到我。”死尚且不在乎，对于威胁，我更不能容忍。


　　“你很狂妄，但我喜欢你的这种狂妄。”它的尾巴又放了下来。


　　“你很傲慢，而且，我不喜欢你的这种傲慢。”我直接表露出对它的厌恶，见鬼去吧，做它的帮手还不如让我直接面对黑鹰，接受死亡。


　　“好吧，如果你同意做我的帮手，明天上午就在这里等我。如果不同意的话，嘿嘿，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蛇七死去之时。”说完，它挪动着身体，缓慢的离开。


　　在那条巨蟒离开很久之后，我从树上溜了下来，饥饿重新回到我的身体。如果还不能找到食物，我的体力很快就会耗尽，即使不遇到巨蟒和黑鹰，我也会变成死去的蛇七。但不是死在战场，而是饥饿而死。那些痛恨我的弱者该会更快乐了，甚至我可以想象的到它们快乐的笑声，“快来看啊，这个可怜的饿死的蛇七！”


　　脑子里充满乱七八糟的幻觉，我朝着和巨蟒离开的相反的方向爬去，直到天色将晚，我爬到了一个湖边。


　　


　　（四）


　　


　　说是湖，其实不过是个雨水累积成的水洼。黑绿色的水面散发一股腐败的气味，既无欢快游着的鱼虾，更无掠起的水鸟，四周死一样的沉寂。


　　“来吧，鲜血的芬芳四处蔓延，舌头刺透每一处腐肉，既然寒冷就将来临，畅饮吧，尽情蹂躏这最后的秋。”成群的蚊子遮天蔽日，它们嗡嗡飞旋出一道道疯狂的轨迹。


　　我大口吞下肮脏的湖水灌满肚子，以来减轻不断咬噬着的饥饿的欲望。也许，欲望到了尽头就会消失，我的身体会漂浮在湖的表面，慢慢地变成一堆腐肉，或者真的成为美食也未可知。除了皮比较硬以外，我的身体堪称完美，不仅有弯曲的线条，而且有灵活的肌肉和撩长的尖牙，以及那双喷血的眼睛。可是，完美的蛇七即将离开，即将成为那些弱者欢欣鼓舞咬牙切齿谈论的一个符号。那倒也不错，至少不用再品尝饥饿穿心的感觉，来吧，那倒真的不错。


　　正当我饿的眼冒金星之时，忽然感到自己腾空而起，同时感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把我的身体撕成两段。拼命想把头扭过去，飘渺虚无的空中，我却无以借力。越来越高，地上的东西越来越小，飞翔的感觉真好，除了那撕裂的疼痛以外。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我失去知觉。仿佛真的死去一回一般，睁开眼睛，我迎来又一次的重生。但疼痛仍然存在，饥饿仍然存在，这样的重生倒不如死去。


　　黑暗中，什么东西狠狠的啄了过来，如果不是我反映灵敏，一对眼睛就会剩下孤独一只。我立刻发出轻微的咻咻声，虚张着声势，但愿能把敌人吓跑，以我目前的身体状态只能智取，力敌不是明智之举。


　　我的威吓起了作用，至少那个东西没有再啄过来。稍作喘息的同时，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这应该是个山洞，是谁把我抓到这里的？


　　迎着微弱的光，我爬向洞口，看到一只黑影独立在那里，有一定距离。它的身体并不是很大，在周围岩石的衬托下勾勒出矫健的线条，特别是铁钩一样的嘴，坚硬无比。它的眼睛盯着我，如同利剑在月下映出的光芒，直刺心里。


　　“黑鹰！”一种直觉脱口而出。


　　它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我也不再出声，竟能听到一阵风在外面呼啸而过，一股寒气直逼过来，确实很冷。


　　


　　（五）


　　


　　和它对立了很长时间，我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终于还是晕了过去。唉，还是要成为它的腹中餐，不过这并不能完全怪我，因为我已经尽了全力，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心甘情愿的让它吞进去，也可以省省力气。


　　过了一会儿，我不知来到天堂还是地狱，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血淋淋的田鼠，随便天堂或者地狱吧，只要有吃的，哪里都一样。我张开嘴使劲吞下去，蠕动磨着肌肤的胃被填满的感觉真好，回味着田鼠进入身体的感觉，我想说，这里真好，天堂或者地狱。


　　“吃饱了吗？”一个声音冷冷的响起。


　　“黑鹰？”扭头依稀看见它的黑影，我竟然没死，黑鹰竟没有吞下我，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还是那个可恶的山洞。


　　“吃饱了就起来，让我见识见识蛇七的厉害！”它峭立的姿势旁若无人，丝毫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不是已经见识过6条了吗？为何不再吃掉我？”我最恨傲慢，对我的傲慢，无论它是多么厉害的东西。即使是死，何足道哉，生，又有何意义！


　　“6条什么？吃掉一条蛇轻而易举，特别是象你这样无力软弱的蛇！”它简直比那条蟒更为可恨。


　　“那就来试试！”我摆好进攻的姿势，反正已经填饱肚子，死也没什么了不起。


　　“进攻吧，我等很久了！”它仍然一动不动，游戏一般等在那里。


　　趁它说话之际，我迅疾咬向它的喉咙，尾巴也用全身力气甩了过去，一旦咬住它的任何部位，我的尾巴会立刻缠住它的身体，直到看着它在我致命的拥抱中绝望的断气。然而就在即将接近它的刹那，我的身体感到一阵阵疼痛，那种身体被撕裂的疼痛使我不由自主慢了许多。


　　“听说蛇七快如闪电，毒辣无情，看来名不副实！”它轻巧的跃开，仿佛在自言自语，在我听来却是天下最可恨的侮辱。


　　我扭过头，怒视着它，正准备找机会喷出毒汁射瞎它的眼睛。


　　“哦，原来黑鹰抓伤了你，这个可恶的黑鹰！”它若有所思，有些恼怒的蹦出一句。


　　“你不是黑鹰？”我更是一头雾水，奇怪的问。它不是黑鹰，那么黑鹰呢，它又到底是谁？


　　


　　（六）


　　


　　“这个该死的黑鹰！”它并没有答理我，一声长鸣，跃出洞外。


　　等我窜到洞口的时候，向外探出头来，发现四周是光溜溜的峭壁，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成一片的深渊。一层层厚重的云彩占据了半个夜空，费尽千辛万苦才钻出来的月亮，疲惫的失去往日的神采。一个展翅高飞的黑点向着月亮而去，缓缓变小，越离越远。


　　借着月光，我返回山洞，这时倒能看得清楚。洞不是很深，地面的岩石冰凉而平坦，除了几根枯草和几只血淋淋的田鼠，并没有其他东西。又吞下一只田鼠，几天来我第一次吃饱，实在舒服惬意，不想动弹。


　　在耳边不断灌入的呼呼的风声中，只有睡去。当第一缕曙光刺疼我的眼睛，不情愿的睁开它。爬到洞口，我开始欣赏黎明。


　　掩盖整个世界的白色雾气在阳光的进攻中溃不成军，一片片的向远方退去。树林的轮廓慢慢显露出来，那些枯枝直挺挺的线条刺破浓浓雾气，欢欣的迎接着新的一天的来临。


　　难道我要在这个山洞里等上一天？昨天那个冷家伙跑哪里去了？它不是黑鹰？它是谁？黑鹰又在哪里？今天那条丑陋的巨蟒会在树下等我吗？


　　思索着，我重返洞里。准备再吞下一只田鼠，反正闲着也无所事事，不如填饱肚子。但感觉中有什么不对劲，猛回头，洞口竟站着一个巨大的东西。


　　这是一只可笑的大鸟，除了两只翅膀，它笨重的身上的羽毛如同树上枯叶一样稀少。虽然，它的一张嘴也是钩型，但远不如昨天那个冷家伙的嘴坚硬锐利。甚至，它的眼神也是寂寞寥落的，看上去有些落落寡欢。这样的家伙即使扔在成堆的落叶里，也不会引人注目的。我估计如此丑陋的身上，肉也不会好吃，于是对它失去兴趣。


　　“不管你是谁，赶紧滚吧，趁我还没想咬死你之前。”我讨厌它挡住了一大半射进洞来的阳光。


　　一阵巨风袭来，把我打得在地上翻了几滚。简直无法相信，我简直无法把这阵巨风和这个可笑的家伙挥舞翅膀的动作联系在一起！


　　“你是谁？”我立刻把自己盘成一团，免得再受到它翅膀的袭击。


　　“黑鹰。”它淡淡的回答，眼睛却望向洞外，不知哪里才是它真正向往的地方。


　　


　　（七）


　　


　　“你怎会是黑鹰？”白白浪费这么英俊的一个名字，我一边惋惜的想，一边全神贯注的盯着它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大意。


　　“我怎会是黑鹰？为什么我不是黑鹰？就如同你来到这个世界就被称为蛇七一样，我也被称为黑鹰。”它眼睛偶尔转过来，看上去也是有气无力的。


　　“你为什么捉我到这里？为什么不吃掉我？昨天那个冷家伙是谁？它到哪里去了？”我希望用一连串的问题吸引它的注意，以寻找机会将毒汁射向它的眼睛。


　　“因为我们是天敌，因为你吃了不少鸟类是为了生存，所以我要吃掉你，也是为了生存，然后吃掉蛇一。”它看起来好象毫无防备，但我观察许久，仍然不敢贸然进攻。


　　“蛇一？哪里有什么蛇一？它是谁？”我更是感到奇怪，怎么又跑出来个蛇一。


　　“花鹰呢？它怎么没有吃掉你？它到哪里去了？”提到花鹰，黑鹰的眼睛才霍然一亮，有了一丝光彩。


　　原来那个冷家伙是花鹰，可比这个黑鹰冷峻漂亮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吃掉我？它去，”忽然，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巨蟒之约。“它去大树下找巨蟒去了。”


　　“你说的是那棵蝴蝶树么，什么巨蟒？”黑鹰表现出的焦急神情正合我心。


　　“一次可以吞下一只兔子的巨蟒！三角脑袋，身体粗的比得上小树！”我如此描述着，并没有夸大其辞。


　　“蛇一！”一声惊呼，黑鹰腾空而去，笨重的身体如浮在空中的大船，两只巨大的翅膀足以遮天盖日，姿势虽极笨拙，但它飞的速度却快的令人难以置信。


　　蛇一？难道巨蟒就是蛇一？不是蛇一到蛇六已经被黑鹰吃掉了吗？越发的迷惑不解，世界就是这样的令人迷惑，当你刚刚感觉摸到了一点边缘，却发现掉进另一个迷团。


　　


　　（八）


　　


　　反正也无所事事，我慢慢的搜索脑子里的碎片，试图串成一条完整的线。但始终没有成功，好象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晃来晃去，却怎么也无法抓住它。


　　无聊之余，我向外望去。碧蓝透明的天空下，凸起一个黑点朝这里移动。离山洞越来越近，我看清了，那是花鹰，它的脖子里有一圈白色绒毛，与全身的黑色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更显得英姿飒爽。它还抓着一条很粗的黑绳，哦，不是黑绳，上面还有红绿色的花纹，是巨蟒！不，是蛇一！


　　蛇一被花鹰抓住了！不知它是死是活？我该怎么办？已经吃饱了，背上的伤也不象昨天疼的那么厉害了，和花鹰决一死战？但是黑鹰呢，它在树下找不到花鹰，肯定还要回来。暂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蛇一死了没有。


　　迅速做出决定，我退回山洞盘起身体，时刻做好进攻的准备。


　　美妙的收起双翼，花鹰落了进来。啪的一声，蛇一被扔在地上，它三角形的头部血肉模糊，粗壮的身体一动不动，应该已经死去多时了。


　　“可恶的黑鹰总说我不是蛇一的对手！哼，一条有些力气的笨蛇而已！”花鹰低头清理着自己的羽毛，它实在冷傲且美丽。如果我是黑鹰，也会毫不犹豫的喜欢它。


　　“蛇七，准备好了吗？”花鹰终于抬起头，漠视着我。


　　“在被你吃掉以前，我想问几个问题。”既然蛇一不是它的对手，我早晚也会成为它的美食，只好用提问吸引它的注意力，然后喷出毒汁取得奇效。


　　“现在我心情不错，抓紧时间提，一会儿就没有机会了。”花鹰少有耐心的说。


　　“为什么叫我蛇七？”这个问题我也确实想知道，因为它和我有关。


　　“因为你是这个林子里出现的第七条蛇。”花鹰蔑视的看着我。


　　“我怎么觉得林子里只我一条？除了蛇一。”我看了看死去的蛇一，躺在地面的岩石上，它显得更加丑陋。


　　“因为蛇二直到蛇六都被蛇一吃掉了，你不会被它吃掉了，但会被我吃掉。”花鹰身体慢慢转向我，翅膀微微震颤。


　　“为什么我只听蛇一说起过黑鹰，而没有说起你？”故意激怒不可一世的花鹰，说完，我狠狠向花鹰扑去，舌头也伸出来，一旦接近，我就喷出毒汁，毫不留情。


　　（九）


　　


　　“咦，这次速度快了很多！”花鹰有些惊讶，急忙向旁边跃开，挥动翅膀，它将要发动攻势。而我看准了它的眼睛，毒汁也即将喷射而出。


　　就在一瞬间，事情又有了意想不到的转化。简直如同晴空中忽然亮出一道狰狞的闪电，不仅是我，甚至花鹰也惊呆了。


　　就在花鹰全神准备攻击我的一瞬间，躺在地上的蛇一射了出去，那个血肉模糊的三角形简直是一只利箭的头部，锋利的扎进花鹰的脖子上。等花鹰醒过神来，拼命用嘴去啄蛇一。虽然啄得蛇一的身体一点点的绽开，但蛇一粗壮的身体已经一圈一圈如铁箍一般，深陷入花鹰黑亮的羽毛里。随后，花鹰不住的想腾空飞起，但翅膀却被蛇一紧紧缠住，几次跃起，撞在山洞的墙壁上又弹了下来。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在这个高悬在峭壁上的山洞里，逃是无路可逃。帮助花鹰进攻蛇一，还是帮助蛇一进攻花鹰？无论哪方得胜，我仍是死路一条。倒不如看它们争个你死我活，最好全都死去。还有黑鹰呢，虽然看起来笨拙，那才是个深不可测的敌人，怪不得狡诈阴毒的蛇一也如此害怕它，落在黑鹰手里，更是绝无生路。横竖都是死，索性听之任之，静观其变。


　　花鹰眼里的愤怒一点点的在减弱，腾起的高度越来越低。终于，它高傲的头低了下去，美丽的身体倒了下去，但它的眼睛却依然睁着，仿佛发生的这一切是那么不可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不由得你不信，在付出生命的代价之后。


　　过了一会儿，蛇一慢慢松开嘴和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向我靠近。


　　“花鹰是个过于骄傲的家伙，以为我那么容易对付，嘿嘿，比它厉害几倍的黑鹰也曾差点死在我的嘴里。”蛇一冷笑着说，它滑腻恶心的身体不时向外流淌黑色的液体，一股腥臭的气味充斥整个山洞。


　　“黑鹰很快会回来的。”我提醒它，免得它再向我靠近。


　　“本来我林子里找你，没想到遇到花鹰。自从黑鹰有了它做帮手以后，我一直在寻觅帮手。嘿嘿，没想到花鹰如此容易上当，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让我们联起手对付黑鹰，咬死它以后，林子就成了我们蛇族的天下。”它停止向我靠近，友好的冲我裂嘴一笑。


　　我只有拖延时间，等着黑鹰回来，否则蛇一会毫不犹豫吃掉我的。“你真是蛇一？”


　　


　　（十）


　　


　　蛇一翻起血肉模糊的眼睛，“我是林子里的第一条蛇，那时，没有谁能与我抗衡，没有谁能夺去我的地位。然后有了蛇二，开始，我们相处的很好，但是有一天，它竟然趁我不备偷袭我，一场恶斗之后被我吃掉了。后来又有了蛇三直到蛇六，因为它们迟早会威胁我的地位，所以吃掉它们也是迫不得已。“蛇一看我一眼，我没有丝毫反应。


　　“吃掉它们以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壮实，力气越来越大，没有谁敢和我作对。于是去年那群鸟请来黑鹰，经过几场恶斗，我没有咬死它，嘿嘿，它想吃掉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蛇一有些得意了，我内心焦急的等着黑鹰回来，等着它们之间再发生一场恶斗，我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听说黑鹰又请了花鹰作帮手之后，当时我有些害怕。但是没想到上天这么帮我，让我今天遇到花鹰。这个蠢家伙竟然说你在山洞里，并说黑鹰去寻找另一个帮手了。当时我还不敢相信，害怕黑鹰藏在附近，有几次我试探着进攻，差点咬死花鹰，仍然不见黑鹰露头，我才相信黑鹰确实不在。忽然，我想到一个完美的计划，不如装死，先不费力气的咬死花鹰，然后再装成和花鹰搏斗被咬死的假象，趁黑鹰伤心没有防备的时候，再咬死黑鹰。”


　　“好计划。”我由衷的赞叹一句。


　　“知道我为什么全部告诉你吗？因为我要吃掉你！”蛇一的眼里忽然露出一股凶光。


　　“你不需要我做帮手？你自己有把握战胜黑鹰吗？”我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急速思考着对策。


　　“现在我感觉你也很危险，即使我能咬死黑鹰，你也会吃掉我，不如现在我先吃掉你。”它一点一点朝我逼近，我只好拼死一博。忽然，一点灵光在眼前闪现。


　　“你的计划虽然完美，但有个致命的漏洞。”


　　“什么漏洞？”蛇一疑惑的盯着我。


　　“即使如你所想，吃掉我后你再咬死黑鹰，那么，你怎样离开山洞？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蛇一愣住了，沉默一会，它问我：“你有什么想法？”


　　“除非你答应先不吃掉我，我才能告诉你。”我趁机提出要求。


　　“好，你说吧。”蛇一有些着急。


　　“告诉你，你应该这样。”我缓缓的说。


　　（十一）


　　“你应该……”


　　“你说什么?声音大一些。”蛇一不禁把头向我靠了过来。


　　看准它越来越近的血红的小眼睛，我奋起力气，把积攒多日的毒汁激射而出！


　　透明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微微有些弧度的直线，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为了自由费尽心机是否值得，为了生命费尽心机是否值得？又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的呢？我不知道，但为了捍卫尊严，什么也在所不惜！


　　看着那些液体射中蛇一的眼睛，我迅速游向一边，屏住呼吸，尽量把身体贴着墙壁，以避免即将来临的风暴伤害自己。


　　蛇一不断的怒吼，夹杂发出凄惨的叫声。“蛇七！蛇七！你出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蛇七！你躲在哪里，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它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身体四处撞来撞去，撞的墙壁咚咚做响，本来就血肉模糊的头部，现在已撞的不能称为三角形。有几次，它差点碰到了我的身体，幸亏我反映机敏，躲了过去。


　　看着蛇一在地上痛苦的扭动，我心里说不出的快意。毒汁的毒性很快会侵入它的身体，眼瞎仅仅是第一步，如果中了我的毒还有命在，哼哼，那我也不是蛇七了。强者生存，本就如此，仅有强壮的身体决非真正的强者！


　　终于，蛇一不再动了。我才缓缓的爬了过去，想离近看这条蠢蛇是否真的死去。


　　快接近它的时候，我又停了下来。转过身，远远的叼起一只血淋淋的田鼠丢过去。当那只田鼠刚碰到蛇一的身体时，蛇一猛然跃起，死死咬住那只田鼠，用尽全身的余力吞下去，但只吞了一半，它狰狞的三角头重重摔倒在地上，再也不动。


　　好险！我回味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你很厉害。”不知什么时候，黑鹰已立在洞口，毫无表情的看着我。


　　“花鹰不是我咬死的。”面对它没有表情的表情，一股绝望从我心底升了起来。


　　“我知道，但蛇一是，你的毒汁很厉害。”它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蛇一。


　　“你不是要吃我吗？来吧，我已作好准备。”死在所难免，死在黑鹰嘴下也算不错，而且，在死以前，我已经毒死了蛇一。


　　“不，我不会吃掉你。”黑鹰的话让我很意外，却没有感到生还的欣喜。


　　


　　（十二）


　　我猜测黑鹰为什么不吃掉我的原因，是我不合它的胃口？或者是我毒死蛇一为花鹰报了仇？这些理由应该都不是，也好象都有之。


　　“我并不会因为你不吃我而感激你。”我有些疑惑但很坚定的说。


　　“你的感激对我并不重要。”黑鹰的眼睛扭向洞外，仍然眺望远方。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并不想带着疑问离开。


　　“没有了伴侣，生活就失去了意义。我现在只想陪着花鹰，骄傲让它付出了代价，让我和它付出了代价。它失去了生命，我呢，应该失去什么？”


　　“那和你吃不吃我有什么关系？”我仍然坚持的问。


　　“如果你是蛇一，难道我会放过你！”黑鹰的眼睛转向我，一道光芒利如闪电，只在它的眼睛中一闪即逝，立即，里面仍是充满了疲惫和寥落。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身体忽然腾空而起。晕晕腾腾的，我被黑鹰抓着飞出山洞，迎面的阳光刺的眼睛睁不开，只好向下看去。


　　秋天的林子自有一番美丽景象。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的黄毯，向远方无限延伸。树木的叶子几乎落尽，它们裸露的躯体苗条纤细，虽没有春天的生机昂然，却自有一种成熟寂寞的风韵。一群群的鸟儿排成队，列成行，它们整齐的向南飞去。有只鸟回头留恋的张望着，很快掉了队伍，在同伴的大声召唤下，又立刻迎风赶上。


　　在那片水洼的上空，黑鹰把我高高的抛了下去。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同时，我听到一声悲鸣。那种悲鸣的声音始终萦绕在脑子里，我始终猜不透其中的含义。不仅是一种绝望，而且有些苍凉，甚至称得上愤恨。以后，每当我在夜深的时候，总会想起黑鹰的这声悲鸣，没有了花鹰的黑鹰是这样的绝望吗？因为它有了感情，那只会让冰冷的神经变的无比脆弱，更没有其它作用。


　　几天后的一天上午，我在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上休息，听到两只讨厌的麻雀在唧唧喳喳议论着什么，


　　“花鹰死了？黑鹰呢，怎么也死了？”


　　“我看见黑鹰立在悬崖的顶上不吃不喝，只是在眺望，连着几天，直到最后倒下，旁边还放着花鹰的尸体。”


　　“昨天我在山沟里发现蛇一的尸体还兴奋了很久，没想到黑鹰和花鹰也死了，那蛇七呢，跑哪去了？”


　　“我在这里。”我闪电一样跃起，叼住其中的一只，鲜血淋淋的吞了下去。另外一只麻雀吓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扑愣着翅膀，大叫着“蛇七，蛇七，蛇七没死”，仓皇逃离。


　　风带来一阵阵的寒气，秋天即将离去，冬天就要来了。


　　“离开吧，带着生的气息，带着死亡而去，大地，我的家，风吹走秋季，吹来我的归期。”


　　一支落叶飘过眼前，我忽然想起蛇一，在它吃掉第一条蛇之后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明年春天，林子里是否会出现蛇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