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扫黄风暴眼：“幽灵电话”启示录

12月8日，中央外宣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新闻出版总署等九部门宣布，将在全国范围内联合开展深入整治互联网和手机媒体淫秽色情及低俗信息专项行 动，将自11月初掀起的此轮手机“扫黄风暴”继续推向纵深。对此，中移动、电信、联通等三大运营商均感如临大敌，纷纷表态严打。“扫黄现在是我们的头等大 事。”某运营商人士对记者现身说法。
截至目前，包括暂停WAP接入和计费、彻底拨测清查、斥资建设信息监测系统等一个个响亮的承诺纷纷走上前台。

重拳之下，手机“黄祸”能否被遏制住？这考验着运营商的决心，更考验着执行力。然而，就在万众瞩目之际，本报记者调查发现的声讯电话“无中生有式”扣费现象，无疑提供了另一种尴尬的视角。

“幽灵”声讯电话调查

北京市密云县邮政局的宋先生在最近的一次电话单缴费中，发现自己单位一部电话9月份的通话单中突然冒出了80元的信息费，在单位内部明确核实了该电话没有被人拨打过声讯台后，宋先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情况今年已经出现过3次以上了。”12月8日，负责该局几十部电话月费交纳的宋先生告诉记者，他发现局里其他电话号码也会偶然出现信息费，并且是被不同声讯台所扣。

宋先生所在单位或许只是北京地区被声讯台无中生有扣费之沧海一粟。

记者掌握的北京地区声讯台信息费统计资料显示，今年5-10月份的6个月里，声讯台扣除的用户信息费分别为655万元、513万元、587万元、649万元、597万元、503万元。“在每月五六百万元的声讯台信息费中，强制扣费的不在少数。”一位不久前从某声讯台离职的业内知情人士向记者表示，一些声讯台往往选择单位的固定电话下手，即使固话用户没有拨打其声讯号码，也会自行对其扣费，每月扣费额在80元-280元之间不等。

“由于对单位而言，每月百元左右的额外话费并不显眼，因此他们自然地成为了声讯台瞄准的对象。”该人士说。

在记者获得的一份某声讯台长长的扣费名单中，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北京研究所、厦门金龙北京分公司、北京住总天麒投资咨询有限责任公司等企业，以及北京科技大学、北京工商大学、中国农业大学等高校赫然在列。甚至北京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北京市亦德律师事务所、白俄罗斯驻华大使馆、北京市运输管理局崇文管理处等机构都曾被声讯台扣过款。

“上个月我甚至拨打了110到公安局报警。”12月8日，曾被多次乱扣费的中央民族大学后勤产业集团的梁先生告诉记者，这种行为与抢劫简直没有区别。

一些被莫名扣费的单位会打电话到声讯台询问，声讯台的客服会振振有辞地说，“你们单位那么多人，肯定有人打了这个电话。”位于海淀区的奥林巴斯公司一度相信了声讯台客服的说法，随后专门在公司内部安装了一部监测通话记录的软件，以查询员工拨打声讯台的情况，然而一段时间的监测过后，发现并没有员工拨打过声讯台，但仍有信息费产生。“这时我们才意识到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该公司员工齐先生告诉记者。

“这个事情甚至引起了单位同事们的互相猜疑。”中央民族大学后勤产业集团的梁先生气愤地说。

“没有打过的电话，也被扣费，这不是幽灵吗？”另一位被扣费单位的内部人士感叹道。

关键词：代收费

前文提及的声讯台知情人士对记者设问道：为什么所扣信息费一般在80元到280元之间？其拿捏之法在于，这个数据对单位用户而言并不大，也没有超过此前相关文件要求的最高限额，一般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根据电信行业管理委员会“关于电话信息服务业务对住宅用户实行最高收费限制的通知(电信行管发〔1998〕233号)”的要求，从1998年3 月20日开始，各电话信息主台，对住宅用户实行每部电话每月最高30元、单位用户每部电话每月280元的收费限制。也就是说，单位公付用户在同一信息台计费高于280元的按280元计收，低于280元的按实际使用信息量计收信息费。

总会有较真的人吧？声讯台对此早已制订了应对预案。上述声讯台知情人士透露，一旦有被扣费单位的财务人员投诉，声讯台的客服人员也会有一套已准备好的对策，他们会告诉投诉人，这是其所在单位员工拨打，并称在查询声讯台给运营商的报盘数据后，还会煞有介事地具体告知对方，这个电话号码是在哪天几点几分拨的什么号码，“该号码1分钟3元，功能费37元，您打了2分钟，所以扣您80元”。

客服人员还会进一步具体地说，“参加的节目是听音乐送移动充值卡。”与此同时，客服会提醒投诉人，虽然你没有拨打，但很可能是你的同事拨打。

“由于声讯台说得极为具体和详细，很多投诉人往往会相信声讯台的说法。”熟知内情的人士说。

对于坚持没有打过声讯台、并情绪反应激烈的投诉人，声讯台的客服会登记该单位财务的联系方式以及银行卡号，然后在15日或1个月之内完成退费。“一般单位在收到退款后，就不会再继续追究责任了。”该人士表示。

如果被扣费的单位还不依不饶，这时，声讯台客服就会安慰投诉人，称同意做技术处理以“屏蔽”这个号码，也就是说，这个号码以后无法再拨打该声讯台了。“投诉人对此处理结果认同的比例大约在50%。”知情人士说。

此外，为了减少麻烦，声讯台会对一些“特殊”的单位，如电台、电视台、报社等媒体机构，以及重要的政府部门、电信运营商的核心和重要客户进行重点“屏蔽”。

记者获得的一份某电信运营商年初发给声讯台的“屏蔽协作单”上称：“大客户华为技术有限公司上个月通信费中又出现了大额的信息服务费……客户意见很大。去年我公司曾为该客户做过信息台屏蔽，但已时隔一年，客户电话及信息台号码都有所变化……请再次为该客户电话进行屏蔽信息台的工作。”而在其中需要屏蔽的号码单中，列出了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和北京研究院共计4280个电话号码。

上述声讯台从业人士对记者表示，与短信、彩信、游戏SP业务类似，声讯台能够通过前文提及的“无中生有”声讯电话实现扣费，主要也要借助于基础电信运营商的代收费渠道。

据该人士介绍，以北京地区为例，声讯台要开展业务，首先需要从北京通管局或工信部领取声讯号码95×××或96×××，其中96×××这类号码只能做本省(市)的业务，而95×××则可以在全国范围内经营。然后，这些声讯台再会与电信运营商签订代收费业务合作协议，获得收费渠道。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获得电话用户数据，电话黄页是一个渠道，甚至声讯台还会从电信运营商内部购买单位电话号码的数据库。“这个费用大约是 1000-2000元。”该知情人士表示，在具体的扣费操作流程上，声讯台在每个月月初将上个月拨打过自己声讯台的通话清单发给运营商，运营商则据此向用户收取信息费。猫腻在于，一些声讯台向运营商提供的是“假话单”，有些电话在运营商的系统中根本就没有拨打记录。

据知情人士透露，2009年年初，某大型银行总行被扣除了巨额的声讯费用，当时提出准备到法院起诉电信运营商，此后运营商要求所有声讯台停止这样的扣费，但是这次风波过后，不少声讯台又开始了“假话单”操作。

运营商执行力考验

熟悉国内信息产业的人士都知道，在SP产业发展之初，五花八门的乱扣费现象一度大行其道，不少纳斯达克中国概念股在抓住SP收入这根救命稻草的同时，也让自己成了舆论的众矢之的。从2004年起，原信息产业部和几大运营商开始频频出台政策，掀起多次整治风暴，推出了包括二次确认在内的重要举措。有业内人士表示，令人惊诧的是，在持续多年的重拳出击之后，声讯台的强迫扣费能力仍“如此顽强”。

北京市盛峰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于国富认为，在这个事件中，由于声讯台跟用户之间没有合同关系，而电信运营商跟用户之间有着合同关系，从这个角度看，这是电信运营商与用户之间的合同纠纷，可以看作是一方的违约，运营商应承担违约责任；另一方面，未经用户许可就扣费，这也是对用户的民事侵权。

北京市通信管理局在今年6月23日曾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电话信息台管理的通知》(京信市监发【2009】277号)，对出现违规经营行为的北京网讯在线科技有限公司予以警告，并计入黑名单，由联通北京市分公司对其按照协议进行经济处罚，同时要求北京联通对用户投诉北京畅捷科技有限公司的情况进行核查。

有业内人士认为，尽管监管部门早有处罚先例，但“幽灵”声讯电话仍未禁绝，其原因之一就是，由于运营商在其中的代收费和分成关系，有着自己的利益。据了解，在声讯电话代收费业务中，对于不同的声讯台，运营商可以得到10%-20%不等的收入分成。

“有法可依的同时，还要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也有通信产业人士表示，尽管截至目前，各大运营商在针对增值业务监管和整治方面，已经发布了众多政策和规定，但其在基层运营商是否得到了100%的执行，也是一个问号。

“其实，杜绝假话单很简单。运营商只要对照声讯台提供的话单，查询一下自己系统中是否有拨打记录，进行下简单的核对，就可以防止声讯台作弊。”上述知情人士说，也是由于在这个环节出现漏洞，甚至出现有些单位的固定电话已经停机保号或者拆除，仍然出现被扣声讯费的现象。

12月10日，上海中汇律师事务所律师游云庭向记者表示，根本办法在于加强监管和加大惩罚力度，可以考虑在运营商增强自律的基础上，由工商部门对这种行为进行相关处罚，同时公安部门进行相应的刑事责任追究，“就如现在公安部门介入调查足球一样”。

于国富则呼吁，被无故扣费的单位用户应该积极主动去争取和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如果每一个用户都对自己的电话账单较真，声讯台的乱扣费将无处藏身。

《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