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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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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cket 发表于 2006-4-12 15: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05年9月1日我高三,我心如止水地重新回到这个全校公认的最优秀的班级里,不悲不喜。心情的波澜不惊都让我怀疑当初那个因品行低劣分数过低像被狠心的父母赶出家门一样眼睛灰暗可漓满泪水信誓旦旦地狠狠地叫喧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你会后悔的孩子是不是自己,不然,为什么我现在的心情能这样的平静甚至都有点像一潭死水。


  我想当初的那个倔强的孩子已经死在了某年某月的某个如血黄昏里,而现在行走于世上的是一个类似于凤凰火鸟涅檠重生后的物体。写上这句话时,我发现我又错了——因为蛰伏在不远处的还有一场黑色的六月风暴——老师说过高考的痛苦就像凤凰的捏檠!那么现在的我算什么?我想大概是几千年前那个大闹地府的孙猴子在生死簿上乱画时上了瘾,把我的名字也随手给删了,所以现在的我成了一个天不收地不要的类似于行尸走肉的东西!


  是的,我回来了,而且是以全年级前十名的身份从那个全校公认的最烂的班级爬回来的。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教室的角落里多了个熟悉的陌生人,或者说每个人对此都熟视无睹。班上的人依然只是面容冷漠眼神空洞地来回忙看。看着看着我逐渐产生了一种幻觉,整个班级在我的眼中变成了一台类似于Intel最新的PentiumD处理器高速运转高风险高效率高回报的机器,而我就是那里面当初因为损坏被拿去修理现在达到了标准又被重新拿回来拼凑上的无关紧要的零件。


  我质问自己:“回来这个全校公认的最优秀的班级不是自己一年来的目的吗?年级前十名难道还不满足吗?”可这些又真的是我这一年来像蚂蚁一样拼死努力想要的结果吗?一瞬间我又想起了一年来在那个全校公认的最烂的班级并深深地刻在我生命里的生活,嬉笑怒骂轻舞飞扬。同时也想起了我的小天姐,那个有着小太妹外壳内心却潜藏着无限忧伤的女孩,那只冬天里树起满身尖刺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自己的小刺猬。我的心狠狠地粗暴地抽禁了一下。


  小天姐的穿着是十足的小太妹,超短的牛仔裤配上一件紧身的褂子,头上还顶着一头冷咖啡色的头发整天整地在学校里晃来晃去。我不知道当初她是怎样晃进这所重点中学的,只知道高一时她整天整地被老师们当作方面教材来教育我们——你们要向XXX同学看齐,不要像B(6)班的那个满头黄发不伦不类的同学一样!其中的XXX同学理所当然的就是老师眼中品行兼优150分试卷考下来拿个140多分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的顶好顶好的学生。而在老师说话期间我也惊讶地发现一个人的表情居然可以在一瞬间转变得如此之快差距如此之大,老师说到XXX同学时通常是满面的生机溢然像三月的梧桐,待说到小天姐时像是季节轮回突然加了速一下子到了秋天一样生机顿减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事实上我是踏上高二的第一天就领教到了小天姐的厉害了。高一期末的全线溃败,正如我面前所说的一样我就如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被父母撵出家门一样被学校从全校公认的最优秀的班级流放到了全校公认的最差的班级。这于我来说像是一记沉闷的重锤砸在胸前那块小小的且易碎的东西上,那个夏天我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的自我冷战和草木皆兵之中。我把自己一个人独自锁在家里,耳边的一切连同每天的阳光似乎都成了无尽的嘲笑。


  那些日子我疯狂地写字,基本上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外其余时间都用于写字。就连一年中农村最忙的秋割也不例外。我每天早上开始写一直写到半夜写到眼眶发涨,然后又统统烧掉,感觉像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郁闷到天亮,然后再写,再烧,再郁闷……


  那段时间外出收割回来的母亲一看到不修边幅的我总是满眼通红,她总是对我说,儿啊,既然那么难学,那我们不学习了。听到这些时我总是很想哭很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母亲是一位典型的中国农村妇女,只上过三年学,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么优秀那么听话,可是我却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一次一次地让她失望。


  八月中旬,父亲从广东打电话回来,电话很短。父亲问我现在怎样。我沉默了几秒钟说我没事。然后父亲说那好现在电话费贵我挂了。接着电话里就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一声一声地敲在我的心上。我感谢我的父亲,尽管有时我们之间的话语不是很多,但我知道他爱我而我也爱他,这就够了。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尽管我仍重复着写字烧字的过程,但我知道我在一天天地逐渐逐渐好了起来,因为我的文字越来越阳光,像冬天到春天的花朵渐次开放,一朵明媚赛一朵。


  当我收拾行李回到学校已经是开学的第三天了。去学校找位置的时候发现只有最偏的角落里还空着一张桌子,这个所谓的重点中学就这样连全校公认的最烂的班级都人满为患。当我坐下来放好书的时候我就彻底地后悔了,因为我看到一朵“黄云”正慢慢地向我晃来并泊在我同桌的位置上,我顿时傻了眼。小天姐上下大量了我一阵子问,你是我同桌?可能由于平时老师的极力渲染我变得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回答阿姨们一样唯唯诺诺地答道,是。态度极其卑躬屈膝。然后小天姐坐下来趴在桌上便睡。一直睡到放学时还没醒来的意思。而我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笨鸟一样呆呆坐在座位上。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我壮了壮胆子用笔捅了捅她的手臂,小天姐睡眼朦胧地抬起头问我什么事。我说,放学了。她“哦”地应了一声,声音朦胧得像她的睡眼。我看她完全没有领悟到“请你让开我要出去”的潜台词,只好把话挑明,我说,请你起来让一下我要出去。小天姐又用她朦胧的睡眼像刚来的时候一样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几秒钟以后她用极其挑衅的语气对我说,那你把我抱起来啊,否则没门!说着还不停地把身子往我这边蹭过来。我更加地紧缩在角落里。


  窗外开始大片大片的变黑。小天姐咖啡色的头发飘在九月的风里像田里成熟的麦穗。正当我缓协下来努力在脑中构架一幅满天飞舞的麦穗时,小天姐的臂膀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既而爆发出一阵笑声,小天姐站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丫还真逗,整个傻B,我不起来你不会从桌上爬出去啊?!哈哈哈……笑声响彻云霄!我感到脸上一阵热辣,没说什么,低着头走了。


  后来小天姐问我,那时是不是特恼火。


  我说,没有。


  这是真的,我从没有恼过小天姐。当时看着笑得快要撒手人寰的小天姐,我只是在想有着灿烂的笑声的人一定是明媚快乐的吧。可是我又错了,就像当初我以为高中我仍能像初中一样在时间的缝隙里蹦蹦跳跳临期末时抱个佛脚还能考个好成绩而事实上我输得很烂一样,一开始我就错了。


  那晚学校组织看集体电影,而电影我一般是不去看的。我独自一人绕着校园走,穿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路灯,看着路灯周围的飞蛾争先恐后地冲向昏黄的灯管或者说是死亡,我突然觉得它和高考是如此的相似,这个想法人我恐惧。我加快脚步试图摆脱这种恐惧。


  


  绕过食堂就是一片偌大的长满野草的空地,转过拐角时我一眼就看到了倚着灯柱专心画画的小天姐。此时的小天姐看起来要比平时安静许多。我慢慢靠过去直至站着她背后时小天姐仍是没有发现专心致志地画着。我看了一眼她的画,画上只有大朵大朵像深秋阴天里的天空的深蓝。我看了很久,始终都不能明白画上画的是什么,于是我轻声问小天姐,为什么只有蓝色?小天姐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一样身子轻微颤动了一下抬起头满眼防备地盯着我看。也许是黑夜所特有的包容一切的安全感,我看到小天姐眼里的防备正一点一点地弥散。最后小天姐说了四个字,四个字一声一声地敲在我心上,心里久久不愿触及的冰山一角便迅速地融化了,我听到心里有东西流出体外的声音,哗啦哗啦,节奏强烈。——


  


  小天姐说,因为寂寞!


  


  我们那天晚上说了很多的话,但说的是什么内容大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我们都像丢了糖的小孩子似的哭得唏哩哗啦。原来一直不肯流出来的眼泪就这样不经意间在一个形同陌生人的面前毫无顾忌地流了出来,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能完全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毫无顾忌地对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的话流了那么多的泪,也许在这个全校皆兵的重点中学对于陌生人我们有一种无来由的类似于上网聊天时的安全感。


  


  后来小天姐做了我一个半学期的同桌。剩下的那么和学期她走了,去到了张爱玲笔下那个极其浮华的城市去学她一直爱到骨子里的绘画。她走时说,假如日后你看到一幅有着彻心彻肺的蓝色背景并且画上只有一个仰望星空的孩子的画那一定就是我画的了。那个孩子就是你,而满天星星中最亮的那颗就是我,那代表我想你了,那时你也要想我哦,我会感应得到的!小天姐说这些时眼里明明灭灭的泛着一泓泓的哀婉像一朵结郁千年的丁香。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些很老套很文酸很像一个十足中国特色的小女文人啊。小天姐像平常一样拧了我一把,可并不疼。然后我的眼泪像是找到了借口一样哗啦啦地流了一地。再然后小天姐就转身北上了,走的时候我们彼此忘了说再见。


  


  高二的时候我用了半个星期融入了这个全校公认的最烂的而我眼里充满活力充满感情的班级里,我身旁一下子多了好多人,石头、小凡、吉朴……他们都是整天整天玩摇滚并且有着尖锐的思想触觉的孩子,灵魂孤独而寂寞——“我们看到了太多不应该这个年龄看到的隐晦,别人都假装正经,所以我们只好装着不正经,所以我们注定孤独注定寂寞”石头如是说。我想我在一步一步地变坏而且是越来越坏,因为我看到以前高一时教过我的那个全校公认的最优秀的班主任一看见我就摇头而且频率一次比一次快。


  


  而一年后我以全年级前十名爬回他这个全校公认的最好的班级时,他似乎全然忘了我的坏处一见到我就点头微笑满脸“孺子可教也”的神情。


  


  在这个全校公认的最好的班级我像冉阿让背着马吕斯走在巴黎下水道的泥潭时一样举步维艰。我用三个星期试图融入这个班级却发现没用也没有必要,在这里你需要做的只是也只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什么沟通、交流、人情、友情、爱情的统统靠边站。


  


  我疯狂地怀念高二在那个全校公认的最烂的班级的生活,疯狂地想念小天姐、石头、小凡、吉朴还有他们的摇滚……于是我去找石头他们,我想告诉他们我好忧伤好寂寞好迷茫。可是我逐渐悲哀的发现他们总是有意的避开我,甚至有一次放学时当我用足以让半个学校都听得见的声音叫他们的名字时,我看见小凡的脚步明显是慢了下来,可身旁的石头却拉着他快速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直到有一天晚自修我把他们堵在食堂背后的那块空地上像小天姐曾经盯着我一样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然后我说,你们不把我当朋友了?小凡说不是。我又问,那你们为什么总避着我?三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后首先开口的是石头,因为我们不配,因为你现在是最好的学生,而我们是所有人眼中最坏的学生!我没听完就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介意你们应该知道的。可他们会介意,好学生们会介意,老师们会介意,家长们会介意,就连TMD老天爷都会介意!石头的话像让人措手不及的漫天漫地的闷雷在我耳边心中不断回响。然后是大片大片的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显得极其细微,空气中只留下夜风吹过草丛空旷辽远的声响继续聒噪,我感到无形中有众多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我扑来,停泊在我的肩膀上,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头站了起来,然后转身就走了,小凡和吉朴也跟在了后面。走出三四步的时候,石头说,好学生努力吧考个好大学也算上我们一份我们会祝福你的!说话时石头始终没有回头。看着他们渐渐被黑夜所吞噬的落寂背影,我觉得他们正以我抓不住的速度飞快地向我生命延伸不到的角落退去,而我却无能为力!


  


  第二天我又收到了在广东打工的同村儿时好友小富的汇款了——小富总是不时地给我汇款有时三四十有时五六十。对此周围的同学很是不理解,不明白为何一个儿时好友能不要回报地给一个只是儿时好友的人寄钱。他们是不明白永远都不会明白怎能明白,就像他们不能想像在年代还会有两个孩子一起玩泥巴长大一起放牛一起上学一起抓田鼠一起偷番薯然后一起受罚读初中时每逢冬天的周末一起互相依偎在寒风中来回走四、五里路往返学校一起约定到家前一起小跑一阵到家以后不准对父母说冷……我把小富的故事写进文章时,他们问我,你的故事的背景是选在80年代吗?我说是。然后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周围越来越稀薄的O2。


  


  小富背起行囊去广东那天,也就是他初中毕业的第三天,我去火车站送他。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张你要好好学习咱村就只有你读得书了钱的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上车,然后火车就“咣铛咣铛”地开了,然后我就特忧伤,然后小富就真的从广东不断给我寄钱,然后现在我不但觉得忧伤而且很愧疚,小富寄来的钱真正用在学习上的不多,大多都被我用来换张爱玲、席慕容、尼采、王小波、卡卡夫……


  


  中学阶段最后的一个校运会,尽管这个全校公认的最优秀的班级有校长的特批的不用参加运动会的特权,但我还是在所以人奇异的眼神中报名参加了5000米。交上报名表的时候我又看到了班主任频频的摇头,可他没有说什么,我也没说。只是我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将是对我过去某种东西的告别,之后我就要背起自己的责任和别人的期望以全新的姿态心如死水地像蜗牛一样匍匐上路,迎接我已经到来的高三,迎接我未知的未来……


  


  比赛那天,运动场格外的热闹,每个人都像刚从牢笼里跑出来的困兽一样尽力地释放积蓄过剩的能量。可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信号枪响了以后,选手们都冲了出去,而我在恍惚片刻之后也怀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跟了上去。我一圈一圈艰难的熬着,腿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张大了嘴巴像只离开水上了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吸气,恍惚间我眼前出现了母亲通红的眼睛小天姐眼里的明明灭灭石头小凡吉朴抖落了一地落寞的背影还有小富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要好好学习时满脸对生活的隐忍的样子……我狠狠地告诉自己,你TMD不能在这时候就倒下去绝对不能倒下……可最终我还是满眼漆黑地倒下了,在脚下踏过终点线的那一刻!


  


  模糊间我听见人们潮水一般向我涌来然后就感觉自己被几个人抬了起来。周围很吵,喧闹声中似乎还夹杂着石头、小凡和吉朴歇斯底里地向人群大吼让开让开的破碎的声音。然后我的意识像指尖的汗水一样慢慢流失。意识有失的前一刻,我对我的青春说再见。我说,再见青春!然后我看到我的青春就真的决绝地弃我而去了,走向我身后不可预知的黑暗里。泪水肆虐地和着汗水流了下来,流到嘴里,化出大片大片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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