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的晨曦

　　1.


　　今天是第三十天，昨天文雅给我算命说我今天有好运。我想今天那个男生一定会再次出现，象清晨的太阳一样，带着金色的光芒慢慢出现在我眼前，世界一下就温暖明亮起来。


　　我是在一个月前的早上无意中发现那个人的，那天赶了一个通宵的作业后忍不住伸了个超级大的懒腰，一伸就把数学卷子给伸到楼下去了。


　　于是我穿着睡衣拖着拖鞋赶紧跑了下去，头发还是通宵赶作业的苦力头（后面绑成一团），额头那还拉了一绷带，象漫画里的人物那样。


　　没错，我就那么白痴地出现在了那个男生面前。他跑步正好踩到我的卷子，然后我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等他都走了挺久了我才回过神来，想起我白痴到极点的造型。还想起他跟我说抱歉的时候，我居然没顺口问他叫什么住哪里。


　　于是从来不花痴的我这次终于花痴了一次。天天下去跑步。


　　在楼下小公园入口那有条十字街，街边有只小狗天天被一楼的主人关在自家围的小院子里。我等到太阳都快出来了，还是没有影子，我想今天也是不会出现了。我低下头，开始嘀咕着文雅极不准确的算命。对面的小狗一直盯着我手上的包子，我就伸出手想招它过来。


　　我对它做过来的手势，它不理我。


　　“乖狗，过来让我摸一下就给你吃包子，如何？”我说，它还是不理我。我走过去摸它，它就后退然后龇牙咧嘴地象是要咬我。


　　我把包子放在它前方的路上。然后在旁边蹲了下来。我满心设计着它回跑过来，然后在它吃的时候我就趁机摸一下。


　　可是狗没过来，拐角处突然冒个人出来，一脚踩在我的包子上，然后一个很优美的弧线之后，该人脸朝地摔在了地上。


　　我蹲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我的太阳就出现在我的眼前，脸朝地。


　　


　　毕言诺跟我说，他觉得那个早上我就象个摆陷阱的猎人，然后蹲在旁边边笑边看他这头野猪踩进去。我连忙摇头，额前不长的发丝在眼前扫来扫去。毕言诺就会笑，笑起来干净透彻的样子，我会想起文雅书包里那些我不是很理解的艺术来。


　　毕言诺也文雅一样也是学美术的，只不过文雅的成绩很好，而毕言诺在隔壁的学校。毕言诺说他每个下午都会翘课跟着美术老师出去写生，而我自从知道毕言诺写生的地点就在学校北墙外的时候，每节体育课我都会翘了，然后爬到墙上偷偷去看。


　　我喜欢看毕言诺坐在绿荫下面，那一头是他们学校操场上不文明的运动男生。背后是我们学校不文明的运动男生，以及每次见我不在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师。他每次事后指着我说，安娜你要再逃课小心毕业的时候我给你写不达标。


　　我总是傻瓜似的点头，然后回想起方才微风暖日下，象风景一样的毕言诺。他举手拿着画笔，每个姿势动作都带有银色的星光一样，挺梦幻的感觉。


　　我想那可能就是文雅总说我不懂的艺术。我突然觉得可能学艺术的人都会象文雅象毕言诺那样。往那一站就是一气质。


　　我乐此不疲地逃着课，体育老师也就一如既往地骂我。我不耐烦地点着头，眼神就溜到了另一边，我想着墙的那一边有毕言诺。突然一阵风吹过来，发丝被扬起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仿佛就看见毕言诺趴在墙上，露了一个脑袋，笑着在看我。


　　我连忙睁大眼睛，但却又不见了。


　　


　　2．


　　毕言诺在放学后特意到我家楼下，然后吹口哨，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探出头去。他朝我做手势，意思是下去说。


　　“喂，傻丫头，你还记得那天放包子暗算我吧？”他说。


　　“那个……”我愣了一下，自从那次以后，毕言诺经常拿那件事来要挟我。让我旁他跑腿什么的，“你去跟人家说我拿包子暗算你看人家怎么笑话去。”


　　“那无所谓啊，你暗算我呢，以后每天早上陪我跑步好了。”他说，说完把背包一甩，不等我回答就走。


　　我站在原地感觉脸上烧烧的，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想叫住他时，毕言诺又早就不知道转到那去了。


　　今天上课的时候文雅告诉我，九月的时候，会有一个美术比赛，是由XX美院举办的，如果能过关的话，来年就可以免试专业了。我当时哦了一声，然后回头就想问毕言诺他知不知道。


　　不过既然毕言诺找我一起跑步，那么说的机会就大大的多了。


　　


　　第二天还是毕言诺打电话把我叫起来的。睡之前我本来很强调地想，明天早起明天早起。但是最后还是被毕言诺的电话吵起来的。他在那头大吼大叫，他说你个白痴起床了再不起来我拿包子暗算你了。


　　我磨磨蹭蹭地起来，毕言诺早已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了。


　　“你快点好不好，就你这样，明年怎么过体育达标啊。”毕言诺见到我第一句就这个，我不禁有点愣了。


　　他过来按我的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呢，那体育老师那么嚣张你就让他那么骂啊？”


　　我突然就想起那个下午，我仿佛看见了毕言诺的脸，那个时候以为是我措意了。难道毕言诺每次都在偷窥我被老师骂么。我骤然想挖个洞，要知道那老师骂我的之后我总是很凄凉地。看上去就一傻冒。


　　我瞪了他一眼，就跑到前面去了。


　　一路上我感觉冷风迎面吹过来，身体里有阵阵热气向外散发着。


　　“喂，我听说有数学竞赛，第一可以高考加分呢。”他说。


　　“我知道啊，我听文雅说有美术比赛，得奖的可以免试呢。”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开始几步还在他前面，早就不知道落到多远了，还是毕言诺故意跑慢等我才能见着他人。


　　“我也知道啊。你管我呢，我好歹学了几年了，不免试不也成么。”他说，“你个傻丫头平时大大咧咧的，想不想要加分啊。”


　　我觉得好笑，我的数学在学校里是最强的，学校是这个地方最强的。


　　我突然想起一个鬼主意。


　　“毕言诺啊，我们来打赌吧，你得了奖，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得了奖，你就得告诉我一个秘密。”我朝他做鬼脸，毕言诺停叫步子来看着我，半晌然后点头，微笑起来。


　　他说鬼丫头你等着，我一定会赢的。


　　“口说无凭。”


　　毕言诺伸出右手，“那来击掌好了。”


　　那天我碰到了毕言诺的手，细细软软的，我就想起了文雅。我想他们的手总是碰到很有气质的东西。所以也会跟着高贵起来的。


　　


　　3．


　　文雅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这个学校，她总是和我争着年级前几名的位子。而到后来，从高中开始，我渐渐地就在她前面了。


　　文雅是很漂亮的女生，我承认从小到大，在她面前我是很自卑的。文雅又漂亮又有气质，就算现在成绩不如以前了，可是文雅从小就学过很多东西，比如音乐比如舞蹈，比如美术。她还有很多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象毕言诺一样奇妙的气质，比如她难以想象的好人缘。


　　我跟文雅说起毕言诺，我没有说他的名字，文雅就笑着说，她也认识一个这样的人，叫毕言诺，就在隔壁，几年前开始就跟她一起在一个老师那画画了。


　　我当时哦了一下，O的嘴型保持了挺久。


　　那一个上午我都没听好课，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害怕起来。从小到大除了考试以外，我总觉得没有什么我是争得过文雅的。


　　“文雅你会不会去比赛啊？”过了几天，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了。


　　“会啊。”她说。


　　“那，”我顿了顿，“你和毕言诺到底谁画的好啊？”


　　我看见文雅的大眼睛眨了眨，象是沉思一样地想了一会，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还是莫名其妙地看她，她抬起头来愣了一下。我想她定然已经忘了我还在等她回答了。


　　“我也不知道呢，毕言诺他很优秀的。”她说，很轻柔的语气。


　　


　　我跟毕言诺说，我连续几年都是数奥的一等奖了，所以这次也一定不会例外的。倒是你，不知道能不能比过文雅。


　　毕言诺朝我笑笑，也沉默了一会。我渐渐地可以追上毕言诺的速度了，周围的树木在我们身边一点点后退，我感觉自己的背出满了汗。我似乎很期待地看着毕言诺，但是他始终保持微笑，什么都没说，看着地面有些出神的样子。


　　我瞬间有那么一点失望的感觉。


　　“傻丫头，你放心，我一定会争取得第一，然后套到你的秘密，好报你拿包子暗算我的仇。”他说。


　　我又瞬间傻呼呼地笑起来。


　　我相信毕言诺一定会得第一。每次我看见他画画的时候都会很出神，很陶醉的样子。毕言诺喜欢在画植物的时候让我坐在旁边，然后他就画一个我的影子，很朦胧的美。


　　只是毕言诺从来不把我的样子画清楚。他说他怕他水平不够画难看了我又要用包子暗算他了。


　　可是毕言诺到最后却没有得到第一。


　　这个消息是我直到学校表彰文雅得第一的时候我才知道的，那天表彰的时候，我和文雅都拿着一等奖的证书，我满脑子都是毕言诺。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大会一结束我就往毕言诺的学校跑。


　　可是毕言诺的同学却告诉我，毕言诺去了XX市培训去了，因为不能免试，就得去培训，然后很老实地去艺考。


　　


　　“安娜你放心啦，毕言诺他说他过得挺好，那边的人都没有他画得好呢。”毕言诺去了别的地方后的第三天，我们就从高二的班级搬到了挂着高三名称的教室里。


　　我每天都在很多作业里沉沦着，很久都没有出去跑步了。偶尔我会想起毕言诺，可是我却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倒是文雅偶尔会告诉我，毕言诺给她写信，给她怎样的。


　　我每次都哦了一声，然后一转头就去做数学作业。我不愿意多想什么，我不愿意去猜为什么毕言诺会给文雅写信而不给我写。


　　


　　4．


　　我在日历里艺考的日期上画了很大的一个圆圈。我告诉自己，那一天一过，毕言诺就会回来了，他会在我家楼下吹口哨，然后告诉我他考得很好。


　　我一直很相信毕言诺的，虽然他没有文雅画得好。我想起我说他的名字和毕加索一个姓，所以一定会赢的。可是文雅和凡高一个姓啊。所以输了也没关系，凡高的画是比毕加索的要贵些。


　　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我的期待渐渐地到达最高峰，却渐渐地落了下来。离三月底都有大半个月了，我却没有毕言诺的消息。偶尔去他们学校张望，也没有看见毕言诺。


　　我去问文雅，她却也说不知道。


　　我一连害怕了好多天，每天设想着会不会是毕言诺在那边出了什么事。


　　一天天，然后就淹没在无数的题目里，很少被提起了。


　　可我每个周六下午都会去毕言诺的学校张望，然后逃掉下午的自习课。不知道过了几个周六，有一天文雅终于告诉我，有个男生来找我，他让我晚上去小公园。


　　“他说他在公园的北门等你。”文雅说。


　　我顿时激动起来，一转身连谢谢都没跟文雅说。


　　


　　我在家里设计了很多个见到毕言诺的对白，有凶的，有担心的。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该怎么跟毕言诺说呢，我还想起我得了奖而他没得到，那么他还欠我一个秘密。


　　我盘算着，我一定得问他，他是不是喜欢文雅。


　　可是那天晚上毕言诺却没有来。我等到很晚很晚，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家。老妈跟在后面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我一进卧室就把门锁了。


　　我看着桌上开着的台灯，翻开的书。突然就很想哭，很委屈地想哭。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再见到毕言诺的时候是二诊考试了，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毕言诺的艺考竟然失败了，分数很低。我一直想去找他说什么，我知道毕言诺一定是害怕不敢面对我。他可能害怕让我失望了。


　　可是当我问起文雅的时候，她脸上有不好看的表情。有几个同学也很奇怪地看我。


　　后来才有人偷偷告诉我，毕言诺成了文雅的男朋友，文雅人缘那么好，你这样做，肯定是会被很多同学看不起的。


　　我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言诺什么时候成了文雅的男朋友？


　　或者是，毕言诺一直都是文雅的男朋友？


　　二诊考试的时候，我看见毕言诺和文雅走在一起。我看见了他，停了下来。文雅去领准考证，毕言诺就朝我走过来。


　　“傻丫头，现在怎么样啊？”他说，语气还象当初一样。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场里，眼眶竟然也红了起来。我很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努力让里面的眼泪不至于掉出来。


　　毕言诺似乎也被我的样子给吓到了。


　　“你个大白痴，我那天等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来？你考得差可以明年再考，我又不会笑话你。”我低声地吼着。


　　毕言诺睁大眼睛，有些奇怪的表情。


　　“文雅不是说……”


　　我停止了抽泣，“说什么？”


　　毕言诺低下头，脚拨弄了一会石子，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说没什么。


　　文雅从另一边走过来，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看见她有心虚的样子。


　　我懂了，我看着毕言诺，他朝我笑，微笑有点惨淡。


　　文雅挽过毕言诺然后跟我说好好加油啊，我跟她点点头，眼光一直在毕言诺身上。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或者说还能期待什么。


　　毕言诺一直很复杂地看着我，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


　　末了，他抿抿嘴，朝我挥手：“傻丫头好好考啊。”


　　我就只能微笑了。我就知道了，其实真相是怎样都无所谓了，也没什么用了。


　　我想毕言诺也知道。


　　


　　5．


　　文雅在高考完之后跟我说过抱歉。我没有再见到毕言诺，毕言诺也没有来找我。我们都很明白那个误会，我们在毕言诺最懦弱的时候，中间夹了一个人。以至于没有来得及看见对方。


　　后来我总会回家，我总会很早就醒过来，看着楼下熟悉的街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就会想起毕言诺。我想那个时候毕言诺一定有着和我一样的开心，我想如果没有文雅，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起得很早买早饭。我在小街拐角的地方看见那只狗，小狗已经变成了老狗。我去摸它它会后退，于是我在它前方了一个包子。朝它招手。


　　初阳温暖地洒出一丝光线，我就想起了那个很久没见毕言诺。


　　我站起身来，我知道这一次，那个有太阳般温暖的男生不会再突然转出来，被我的包子暗算了。


　　街边的狗突然叫了起来，既而听见一阵嘈杂。我回过头去，看见有人站在那个拐角，男生抬着脚，女生捂着鼻子。


　　我看见那个男生把踩得稀烂的包子拎起来，旁边的女生便打了他一下，象是在抱怨什么。微风扬起的发丝模糊了我的眼，我看见毕言诺似乎笑了下，很深邃的微笑。


　　我知道，他一定想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