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 迹

　　华没料着，市里提拔他到A局当第一把手。他从事科研，连年获得科技成果奖，猛地摆进领导岗位，他有一种悬空起来的感觉。他走马上任的头一天，就察觉A局的气氛沉闷，所到之处，净是牢骚、埋怨，似乎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接连三天，华默默地看、默默地听，至多是笑笑。确实，他接了一个烂摊子，据说，去年的机关年终奖也扣掉了百分之二十。第四天，他搬来了一个纸板箱，他唤来办公室主任茂，要他将箱内的微型喷雾器发至各处室，一人一个。
　　塑料的微型喷雾器外型精致，甚似工艺品，里边盛着粉红色的液剂，而不同颜色的外壳又使液剂呈现出五颜六色。大家乐了，猜测着新来的局长何以发这么个见面礼，是香水，还是驱蚊剂?若是香水，那容器也过于庞大了；若是驱蚊剂，现在蚊虫还未起舞。甚至有人发笑，说：到底是吃“科技饭”的呀。
　　茂关照道：今天上午，打扫室内卫生，清理案头，再把室内喷一喷。
　　大家觉得这一举动新鲜。新官上任，先从办公环境入手。
　　于是，随着滋滋的喷洒声，大家闻到了奇异的香气。个别不适应的同志，竟连连打起喷嚏。不过，这说不出的香型闻起来十分惬意，仿佛清晨打开了门窗。而且，大家惊叹办公环境的美观和宽敞。这之前还抱怨它的简陋和狭小呢。
　　全体机关人员的情绪显出了兴奋。嘁嘁咄咄地打听：这是什么香水。华欣喜地望着大家，只是不言。
　　翌日，阴天，揿揿开关，又断电。往常，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怨声四起。可是，今天，甚至有人说“阳光灿烂”了。听了这个评价，华说：拔高了。
　　同一楼层的另一个部门，窜过来聊天，那人诧异地说：光线这么暗，你们还这么巴结呐。
　　A局的同事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他，说你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
来人贪婪地吸着鼻子，说：你们这里咋这么香，这么香?
　　大家俯案办公，自豪地笑着，说：你呀，好象一辈子没闻过香气呢。
　　那人说：我得走了，现在光线亮起来了。可是，隔了五分钟，他又闯进来，说：难道你们和我们处在不同的世界，回到我们单位，办公室阴阴暗，再看你们这儿，简直开了灯一样亮。
　　接下来的日子，令人费解的事情不断出现。明明不慎自来水泄漏出来，流得走廊地板湿槽槽的一片，可是，大家说：谁做了好事，把地板拖得这么亮。明明直属企业一笔货款被对方“皮包公司”吃没了，大家却说：这是一笔必要的学费，在大海中游泳，怎么能不呛一、两口水呢，或许这样一来，能赚一笔大钱呢。甚至，市里开展绿化活动，茂看着统计表栏目中莳养盆花盆数，参加植树人数时，他的眼前真真切切地浮现出繁花似锦的景色，A局俨然成了盆景错落的花园式的办公场所，他竟能一一数点盆景了。他的统计表报出不久，市里的通报表扬的名单里，A局名列前茅。
　　我作为A局的一员，眼见A局的声誉蒸蒸日上，油然生出集体主义的豪情。A局改变了拖尾巴的局面。往常存在的所谓错误、漏洞，发生了奇迹般的转换，我们眼中，它们是成绩，是“光明”。参加一些会议，一提A局，都啧啧地赞叹。其实，我们依然如故。而前来取经的人们，总是别有用心地提问：那么，请谈谈还存在什么问题?
　　问题?介绍经验的我们疑惑地打量他们，似乎他们出了问题。华局长谦虚地说：问题?怎么能没有问题?发展、转换过程中，始终伴随着问题，可以说，没有问题就没有发展，我们对A局的进一步发展充满了信心。
　　前来取经访问的单位和个人，都一致肯定A局的空气清新。似乎我们A局置身于一个外部污染环境之中的伊甸园。我佩服华局长，他平时寡言，但那沉稳的言行之中蕴含着一种力量，凭直感，我想是他的老本行的作用，是不是我们机关运作过程中，增加了“科技含量”，否则，A局的局面能发挥如此巨大的变化?
　　我时常猛猛地吸吸办公室内的香气---这香型的液剂规定每周喷一次，已列入规章--试图鉴别、释离出其中的成份，却徒劳。华局长介绍经验时，避而不谈这种液剂。不过，我清楚地记得，喷洒带香气的液剂之后，我们看事物的视角、方法、思维开始发生奇迹般的变化。 起码，A局不再有埋怨、牢骚、愤怒之类的恶劣情绪。代之而起的是乐观、兴奋、欢悦，一 切都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