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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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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shanyunhai 发表于 2006-4-12 14:56: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曲


  眼神无意滑过你的脸,所有的心情化成街边的风景驻立再驻立,我听到花开的声音,就如破春的第一声翠鸟鸣叫,欢欣雀跃。


  默默守候无尽的遐思,把心底每一丝幻想变成缤纷花瓣散落在你走过的地方,我听到花的低语,那是初夏仲夜遥望星空,播散一地莹莹思念。


  专神凝望远方,哪怕得到的仅仅是一个微笑,心有如鹿撞般甜蜜,我听到花迎风而笑,那是怎样的一种渴望,渴望心花怒放如秋中之红枫。


  微笑聆听雨中你和她的悄语,泪在某个青涩早晨把思绪揉碎,我听到花落的悲叹,那是怎样一种落寞,牵手相伴成了冬夜一缕渐远的雾。


  有多少青春苦涩,有多少相思盈怀,有多少梦幻在年轻的脸上闪过又滑落?手握朝暮晨落遗漏秋的萧瑟,我依然微笑祝福你-----一生平安!


  


  第一场


  民国某年。


  苏州城水巷一座大宅院。


  8岁的小弟飘逸从外面跑进来,“姐,大姨妈来信了,说下午伞哥就会到我们家。”是吗?伞歌要来了吗?我牵起弟弟的手,一起去找父亲。父亲正在客厅与一个茶商谈批茶叶的事,飘逸刚想进去,我忙拉过飘逸,“嘘,小心爹打你PP”,飘逸吐吐舌躲到我背后。“是风儿吗?”父亲在客厅唤道,我拉着弟弟,进客厅给父亲福了个礼。那个茶商好浓的眉,他在我进门后一直打量我,“令媛今年几岁?”父亲微笑,“12岁了,小丫头今年已经可以绣出单只凤凰,三字经也可以完全背下来,风儿,来,背一段给张伯听。”我拘谨望一下这个父亲要我叫的张伯,恭敬背上一段,“人之初,性本善……”张伯点点头,摸下颌下的胡须,“不知令媛许配人家没?”我听这话心下惶急,偷拿眼直瞧父亲,“呵,还没许字给人。她年纪还小,这事不急。”父亲给我用手帕擦了下额上的汗。


  下午在闺房绣母亲交代下来的白鹤庆生,针老是扎手,默默在边上直笑,“小姐知道伞少爷要来,太过高兴了吧。”我脸红了,“贫嘴,还不去帮我找绿丝线来,一会娘又要说了。”飘逸忽推门进来,“姐,快点,伞哥已经到大厅了。”


  偷偷从窗棱瞧去,伞哥着一袭天蓝长袍,越发比三年前俊朗。父亲母亲都在客厅,母亲更是拉着伞哥的手,“三年不见,伞越发懂事。要不是我家风儿小,就许给你做媳妇。”一边的飘逸早拍手嚷起来,“姐姐有婆家罗,姐姐有婆家罗。”母亲在里面大笑,“风儿,飘逸,还不快进来见过你伞哥。”飘逸一蹦,早跑进去亲热拉过伞哥的手,“伞哥哥带我去抓蛐蛐好不?”我轻脚走进客厅,静静站在母亲身后。伞哥微微一笑,递给我一个小竹篮,“母亲说风表妹喜欢杭州的绣线,要我给你带点。”我羞涩接过来,“谢谢伞哥,谢谢姨妈。”


  伞哥今年18岁,本来一直在洋学堂念书,姨父嫌没前途,叫伞哥来跟父亲学经商。伞哥的算盘打的很好,父亲很信他,听母亲说,茶行那边现在的帐目都叫伞哥打理。我暗自烦闷不已,飘逸还可以常去找伞哥玩,而我就只能在吃晚饭的时候见到伞哥,竟是再没有其他机会说话。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母亲把我的辫子散开,结成发髻梳在脑后,说我不是小孩,以后不能再随便和陌生男人说话,我心急如焚,这不意味着我再见不到伞哥吗?幸好不多久,茶行生意做大了,前堂太吵,母亲就让伞哥住到后院花园那边厢房。很多月静星亮的时光,我都能听到伞哥幽雅的琴声。


  我15岁那年,来家求亲的人越发多起来,父亲早年留过洋,对于八字相合之说根本不信,只是推我年纪小,不肯应,母亲倒是很着急,象我这样15岁还没定婆家的少之又少。一说急了,父亲就板着脸不理母亲。父亲常摸着我的头,“风儿,可惜你不是男儿身,要不以你的聪慧,这茶行必会重托于你。”对外面,父亲只说我会背三字经,实际私下,父亲从西洋带回的书我已经可以独立阅读。父亲常说我有音乐天赋,几片小小的竹叶就可以吹出千百种调,只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父亲不便说,家里也严禁外传。


  每年三月三都有庙会,父亲都会带上我们母子三人一起去城外关帝庙还愿。我通常会被打扮成小厮站在母亲身后,默默则作为我替代坐在母亲身边。我常想父亲这么做一定是怕在乱世中流失掉我。今年和往常一样,不同的是父亲上山西去进贡茶,留着伞哥陪我们去还愿。


  我很喜欢关帝庙后的竹林,那里的竹叶清香扑鼻,含在嘴里,吹出的调幽长绵细,很动听。我趁母亲低头拜佛求签的时候,偷偷跑到后山。我取下一片嫩绿竹叶,放口边试吹一下,感觉有点涩,我正想再去远点,忽听有人朝这边过来。


  我的泪在见到他们之后落下来,竟然是伞哥拥着一个女子在亲热说话,伞哥笑的那样爽朗,眉眼的深情让我心都碎了。我紧咬嘴唇,看他们深情对吻在蓝天碧竹中。


  回家后我昏睡一天,母亲请人来给我做法,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晚静对窗外明月,我心头滑过的是泪的叹息。如果初春时我听到的是花开的声音,那么此刻,辗转我枕畔的竟是静寂和花碎的声音。


  春去秋来,在寂寞中,我度过了我的16岁,飘逸弟弟常跑来说伞哥的事,我除了听,更多的心事全放在绣鸳鸯枕上。母亲闲时有功夫就来瞧,总叹气,“风儿,你该怎么办?都16岁了,准备做老姑娘啊?!”我没回答母亲,我只是低头认真的绣着手中的水纹。


  对面跨院这阵都喜气洋洋的,伞哥已经请人去给凤家下聘礼,是父亲亲自去的,对方很快回礼,定在年底完婚,说是再过了就不吉利。默默惶急的跑来告诉我,她的眼睛都有了泪,“小姐,再不说你就真没机会了。”我泪早落下来,滴到手中绣的鸳鸯嘴上,我心痛的知道,伞哥爱的是那个凤家的女孩,说又能怎样,不过是给自己一个难堪。默默去找了母亲来,母亲为难的看着我,“风儿,你现在去就是做小,你父亲断不会同意的。”我紧咬唇,秋凉如水,我飘飞的心落在跨院那,可是没人发觉,没人理睬,我不过是活在自己的梦中。


  “血,姐,你的唇出血了。”飘逸惊叫,我把唇轻放到绣帕上,拿出伞哥带给我的红色绸线,我让悠闲幸福相偎的鸳鸯睁大血红的眼睛出神的望着前方。


  伞哥的婚礼很热闹,飘逸很开心的在对面的跨院跑进跑出,我知道了那个美丽的新娘叫轻舞,凤轻舞。我叫默默带上我绣的鸳鸯和30两碎银去跨院,默默出房门前忽然回头,“小姐你何苦?”我低头久久凝视被针扎破的十个手指,何苦?


  我去父亲的书房由每日一次变为两次,我手摸着黑白底下的铁塔,幽静巴黎圣母院,我的心飞的很远很远。我常捏着书,斜坐在池边的石凳上出神。母亲对我渐渐有了微词,我的沉默母亲明白,可是我的心思母亲不能接受,一个大家闺秀整夜为个男人不眠不休的,成何体统?父亲也感觉到了我的异常,他把我叫到书房,“风儿是不是想到外面走走?”我点点头,此刻为情感折磨的快窒息的我想走,远离这。


  


  第二场


  苏州城外客轮


  回望苏州城,我的泪慢慢涌上来,这里有我的童年,有我的梦,可是今天我就要远离。飘逸已经12岁,长的比我还高,“要听父母亲的话”,飘逸点点头,“姐,早点回来。”我转头看伞哥,时光流逝中,伞哥已经由一个毛头小伙变成颌下有青印痕的青年,“父亲、母亲就拜托你了”,伞哥微笑看我,“风表妹放心”。我拥抱父亲,拥抱母亲,我拥抱飘逸,我也拥抱了伞哥,曾经这个怀抱是我一生梦之所系,如今这怀抱却永不再是为我敞开,我转身,不再回头看,任泪落如雨,别了,我的亲人,别了,我爱的人。


  辉一直在船头等我,父亲对我终究是不放心,正好张伯的儿子也要出国学习经商,所以我理所当然的和他一起去。辉也有对浓眉,初见我落泪如雨,只当我年少舍不得离家,辉拿出随身带的饼干,“男儿重在四方,来,哥哥这有饼干,吃了就不哭了好不好?”,我先是一愣,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剪了头发,穿一身合体的西服,难怪辉真把我当成是父亲的远房侄子。


  我上船后很少说话,我已经后悔,思念随着离开并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浓烈,辉倒是蛮开心的,常想办法逗我笑,我有时候被说的急了,咧了下嘴,意思是说我笑了,你就饶了我吧,辉反而大笑起来,“你的五官这么纤细,要是女孩,就这忧郁模样,不知道会迷住多少少年郎!”我对他翻了白眼,费话,我不就是女孩吗?怎么没迷住伞哥呢?我的心又开始痛起来,转身背对辉再不理他。


  也不知道多少天过去,辉渐渐不和我说话,经常到甲板和外面的其他乘客说话。我的心也渐渐静下来,开始主动找辉说话,辉没说几句,就有点神不守舍,“要不,风儿,你和我一起去甲板晒晒太阳?”我点点头,甲板很多人,辉和甲板的几个人热情打过招呼,就开始介绍我,我很拘谨,我不想和其他不认识的人说话,我眼睛乱望,我忽然看到一个头发梳成小辨,还穿着裙的男人,我忍俊不禁,露出春花般的笑容,那个男人也盯我看了一会,见我的笑容,他的眼睛忽然一亮,穿着木头做的鞋竟然朝我们走过来。


  “%*¥#·%,#·¥……”,他忽然一拘躬,说了一大窜怪里怪气的话,我早吓的躲到辉的背后,我偷眼去瞧,见他嘴的中央还有一小绰胡须,我又脆笑出声,那男人眼睛更加逼近我的眼睛,我吐下舌又躲到辉的背后。


  “他叫山本竹影,想和这位小姐交个朋友!”一个长相斯文,带着薄边眼镜,穿灰色西服的男人忽然过来答话。


  “小姐?难道你就是董家小姐?”辉的眼睛露出严厉,辉记得有年父亲回家提过这个董小姐,很是赞赏,我对他翻下白眼,我有说我不是吗?


  “小姐……朋友”,那个叫竹影的日本人忽然说了句不是很纯正的中国话。


  “我姓江,名风吟,很高兴认识你们。”那个穿灰色西装的男子忽然伸出右手,辉机警的往我面前一站,也伸出右手,“我姓张,名辉,是这位董小姐的未婚夫。”我脸色大变,轻打了辉一下,有没有搞错,我的未婚夫?天啦。


  江风吟似乎看到我的小动作,对我调皮的眨了眼,我脸红了,又躲进辉的背后。辉很锐利的回头瞄了我眼,“风大,风儿,我们还是回舱吧,别受凉了。”我点点头,点完才想起,辉根本看不到。辉转身拉起我的手就往船舱走,我大惊,使力想脱出来,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他这样我还怎么嫁人啊?辉忽然捉黠的对我一挤眼,“我会对你负责的!”我的脸彻底成了红苹果。


  


  第三场


  正场


  法国巴黎


  车水马龙,这是我对巴黎第一印象,很快辉就给我和他找到一间收费低廉,由教会办的专门学习法语的学校。


  上学没几天,我发现山本竹影也来到这个学校。而每天,我去上课的路上都可以见到这位山本君在路边的凉亭擦试他腰间的刀,见我来,总是“HI”一声,然后跟在我后面。我有点恼怒,可是这路又不是我修的,我不能叫这影子样的同志别跟着我是吧。再后来,山本君直接坐到我住的校舍楼下,我一下楼就见他对我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疯子”,我终于生气了。


  “小姐,风小姐,我……”,山本对自己翘起大拇指,神情很骄傲,“风子”,山本把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一对。”


  我扑哧笑出声,啐他一口,“疯子。”


  山本的眼睛直了一下,“小姐,漂亮。”


  我脸红了,逃也似的跑到教室。辉已经占了位置,辉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我才翻开,眼睛就瞪的鸭蛋圆,辉把常用的字母写出来,然后在下面注了中文,辉挤挤眼,“帮助你记住发音。”


  “你会啊,怎么还要学?”我奇怪的上下打量辉。


  “我不是你的未婚夫吗?”,辉有点嬉皮笑脸的轻轻握住我的手,我脸又红起来,我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董絮风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辉忽然说了一句法语,我呆愣望下他,搞什么,知道我不懂,还说这些洋话。


  “愿意,我愿意”,“我也愿意”,满教室突然响起成片的声音,愿意两个字我是听懂了,可是他们莫名其妙愿意做什么?看他们一个个暧昧的挤眼瞧我们,我轻打了辉一下,“别闹了,算我怕你好不?”


  辉点点头,可是手还是没松开,我连耳根都红了,“再不放手,再不放手……”


  辉笑笑,把手放开,因为老师进来了。


  晚上教会都会安排些公益服务,我很乐意做这些,我常利用晚上时间绣点蝴蝶什么的,捐给教会以筹经费救助贫困的人。辉常来找我,静静的陪我坐会,然后会动员我去花园走走,说给我补习法语。


  有时候我会拒绝,有时候也会去,象今晚这么圆的月,让我思念我的亲人。月光下的花园隐隐可以看到好几对情侣的身影,辉本来在说着笑话,忽然他捡起块石子扔进花园的水池,水溅过,一对情侣惊叫着从花丛中跳出来,我呵呵一笑,这辉!回头看辉,他的眼神有点迷离,专神看着我,眼睛渐渐温柔起来,他慢慢向我走近,我紧张手心开始出汗,我听到自己砰砰急速心跳的声音,我忽然转头,“今晚的月亮真圆。”


  身后传来爆笑,“好诗”,辉竟然拍手赞道。


  “哈哈!”,山本象个影子突然冒出来,“今晚的月色确实很好”,山本这句话虽然不标准,可是这句话说的很流畅,山本对辉微微一弯腰,“老师”,我的眼瞪着辉,老师?辉轻笑,凑我耳边低声说,“赚点生活费,不赚白不赚”,我可以感受到辉的呼吸很热的吹到我的脖子,我缩下颈,跳到一边,“我要睡觉了,晚安。”


  我转身就走,象被鬼撵一样,辉又在背后大笑,我没见到两个男人对望时候眼睛擦出火花。


  


  第三场


  副场


  苏州城内


  有传闻不断涌进苏州,先是吴佩孚拥军自立,然后是张作霖在东北自立,父亲很有些忧心,私下把家里许多古玩换成金条转移到乡下,连带弟弟也悄悄送到乡下,母亲倒是不知晓外面的事,依旧时不时上梨园听听小曲,有时间也上绣品店去看看绣品。


  当一批穿着绿军装的军人闯进苏州城的时候,很多人先是慌乱一阵,继而发现他们不过是一个连的队伍,也就象以往各做各的。据说这次南下是吴佩孚手下某师长的副官献策,说苏杭一带多富裕的人,主动要求带点队伍过来募捐点军款,说是募捐,实际就是强征,父亲虽不是巨富富贾,却也算是苏州社会名流,也就认捐了一千个大洋,想早些打发这群穿着军服土匪早点走人。


  父亲那天本来正在后花园亭边看书,忽然那副官带人闯到我家,父亲迎着出来的时候,已经堆满了笑容,暗叫忠伯给每个兵两个大洋,又把一百个大洋装在香囊中塞到副官手中,副官一笑,露出右边金牙,“兄弟们,都给老子把董老爷的花赏还回去。”,副官挥挥头,一个小个的勤务兵拿出一个钱袋放到桌上,然后后面两个兵抬上一个担子,无非是糕点、绸缎什么的,“听说贵家小姐长的很标致,不才这次出来,缺个随军家眷,想带了你家小姐一起追随吴大帅去,若日后立功了,说不定老子哪天也能独霸一方。”副官得意拍拍腰上的枪,“这是聘礼,叫小姐打扮打扮,后天跟我上路。”


  父亲眉头皱的很紧,母亲却是放声大哭,“这没天理了,这和抢有什么分别?”父亲没出声,背着手在厅里走来走去,默默忽然推门进来,跪在父亲、母亲面前,“默默原本是一孤儿,亏得老爷、夫人救助才能活到今天。现在小姐远在他方,幸而默默常代小姐去游庙会,今日默默再代小姐出嫁,权当是报答老爷、夫人的养育之恩。”,母亲大喜,胡乱擦把泪,去扶默默起来,“我就知道默默是最有良心的。”父亲在边上轻叹了声。


  我在法国为辉、山本的亲近心慌意乱的时候,默默,这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儿家,却跟着副官做了随军的七姨太。


  


  第四场


  上场


  法国巴黎


  来巴黎已经三个月了,我逐渐能说一些常用的法语,虽然不很流畅,可是我借助笔写,也还算能沟通。我拿出父亲走前交给我的地址和一个人名,“你去法国一定要找到她!”父亲的口气严厉而又伤感。


  那个船上认识的江风吟开初极少来这,后面因为山本的缘故渐渐也来的多,我私下拿出那个地址去问他,他笑笑,“怎么董小姐也有相好的吗?”我大窘,“不帮忙算了”。“什么不帮忙算了?”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从风吟手中拿过地址看了下,还给我,“我带你去找”,辉握紧我的右手,“我也去”,山本蹦出来,流畅的华语让我张目结舌,山本握住我的左手。


  辉的眼睛闪出光,“放手,我是她未婚夫”,山本不示弱,“没结婚我就有权利追求”,我尴尬站在中间,风吟笑得如摇摆的柳条,我狠狠的瞪了风吟一眼,“放手”,我尖叫,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我的手,揉揉有点发麻的左手,“山本先生,我的手不是沙袋,那么用力捏着干嘛!”我冲山本翻下白眼。


  很顺利就找到字条上写的香榭丽舍大街109#,里面竟然住满流浪的儿童,我还没从诧异中回过神,辉已经上前礼貌问在那忙碌的修女,“请问这以前是露西亚小姐的住所吗?”


  “哦,你是问露西亚修女吧?她现在巴黎圣母院修行。”


  “修女?”风吟怪怪挤下眼,用华语对我低笑出声,“不会你是这个修女的私生女吧?”我愤怒的瞪着他,狠狠踩了他一脚,边上山本早一拳打到他的肚子上。


  露西亚修女见到我的时候,先一怔,马上热烈拥抱我,“你是董”,我拿出父亲的信还有一盒上好龙井,露西亚擦擦泪,“这么多年他还记得”,露西亚脸上露出少女般甜蜜。


  


  第四场


  下场


  法国巴黎


  露西亚很喜欢我,要我叫她露西亚妈妈,我答应了,露西亚把她家族的姓氏给我,叫我维娜,我随后搬进这个我向往以久的地方。我知道我是在在躲避什么,虽然没有写信问父亲关于伞哥的事,可是每个夜晚猛然惊醒,赤脚站在教堂祷告,我的心头滑过的一定是那个念了千百遍的名字。


  露西亚总是微笑的告诉辉,告诉山本,我又去了什么什么地方去做救助工作,哪怕我偶尔回到圣母院在后面休息,露西亚也假装不知道。露西亚常为这件事在上帝面前忏悔,露西亚没有问我为什么躲避,她只是教我阅读教会里关于教化的书,更多的时候她带我去做些护理工作。我逐渐知道了露西亚以前是名虔诚的护士,因为父亲突然回国,露西亚才最终放弃繁华的巴黎,把自己的一生都放进救助别人的事业上。


  父亲来信极少,即或来了,也不过是家里都好,勿念,唯一一次说到伞哥的时候,是说表嫂为伞哥生了个大胖儿子,看完信的那会,我的泪落了下来,我知道我以后都只能在梦中拥抱那个名字。


  时间一晃就过了几年,这几年间,我很少见辉和山本,把心全放在学习上。有天,辉忽然来到圣母院,“日本人已经打进东北,我要回国去,与父亲站在一起,与中国站在一起,一起把这群强盗赶出去!”辉的眼睛大而亮,“风儿,你和我一起回去吗?”我低头想了一小会,我摇摇头,我回去做什么?去看伞哥一家的幸福?辉有些失望,“风儿,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回去的。”辉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能让我亲一下你吗?也许……也许……”,我伸出手阻止他后面的话,我闭上眼睛,我感觉到辉慢慢走进我,一滴泪忽然跌落到我脸上,我睁开眼,辉的眼中满是不舍和痛苦,紧紧拥抱我中,辉低头温柔的吻上我的唇。就在这深秋的一吻中,满院的夹木棉迎着风悠悠散落在我们身上、地上。


  山本来告辞的时候,我正在为辉安危做着祷告。我用手遮着眼睛,我对山本挥挥手,我怎能和一个侵略我家园的人说话?山本很失望,“我得回国了,来和你告别的!”我回转身走出教堂,望都没望他一眼。


  


  第五场


  上场


  法国巴黎


  月儿满空的夜晚,辉微笑着向我走来,满身是血,翠绿的军装都成了暗红色,“风儿,我来了”,飘逸忽然也笑着过来,鲜血染红了他的左胸,“姐,我也来了。”然后两个人竟牵手大笑而去,我伸出手,“别,别走”,辉回头望我一眼,眼中流出血泪,飘逸拍拍他的肩,两个男人竟舍下我头也不回走掉,“不”,我大叫。


  跌落地面的时候,我惊恐转动眼睛看四周,外面月亮正很圆的挂在窗口,恐惧一下紧紧抓住我的心,才的梦是那样真实,真实的那样残酷。我赤着脚去敲院长玛丽亚修女的门,我语不成声,跪在她脚下,求她帮我打探消息,“孩子,上帝会保佑他们的!”玛丽亚修女摸摸我的头。


  我食不知味,夜难安寝的熬过一个星期后,玛丽亚修女很难过的告诉我,7月7日发生芦沟桥事边,守桥的29军死伤殆尽,“也许他们只是受了伤”,玛丽亚修女安慰我说。我的眼泪沿着脸颊跌落地面,我知道他们远去了,我想起那木棉花雨下的一吻,想起在渡轮边送别的不舍,我的心碎成千万片,剧烈的锐痛戳进我灵魂深处,我昏倒在我常做祷告的地方。


  露西亚很忧心的看着我,清醒过来的我脸白的吓人,那个开朗大笑的辉真的去了吗?我大睁无神的眼睛,拉着露西亚的手,“露西亚妈妈,让上帝拯救我的灵魂吧!”露西亚擦着泪点点头。


  成了修女,我的日常生活总是从祷告开始,可是这并没有让我的心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多的思想冲击我的脑海。每每想起辉那番激昂的话,我就越来越深刻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想辉在天堂看着我,也希望我去做什么!


  


  第五场


  下场


  苏州城董家大院


  阔别十几年,我以国际救助小组成员身份回来了,站在熟悉的大门前,我的心涌起百般滋味,父亲好吗?母亲好吗?还有,还有伞哥他好吗?他的儿子今年也该有十岁了吧。


  轻叩大门,我的心满是激动和雀跃,父亲从里面迎出来,父亲的头上竟有了白发,母亲在品茗的搀扶下也迎出来。自从知道飘逸的恶耗后,母亲就卧病不起,父亲便从亲戚中选了一个清秀的品茗过来照顾母亲,这会听得我回来,母亲竟从床上爬起来。见到我,母亲大惊失色,“你…你……”,一阵气急攻心,母亲晕了过去,父亲快手扶住母亲,我哭着马上跑过去,跪在母亲身边,轻掐她的人中,母亲回口气来,悠悠望下父亲,又悠悠望下我,叹口气,“老爷,我对不起董家。”


  晚饭的时候,我扶着母亲斜靠床,喂她喝了小半碗粥,母亲拉着我的手,“风儿,要照顾好你父亲”,我心里满是凄凉,“娘,你好好养病,别多想。”母亲低低头,“我有点困了”,我扶母亲躺下的时候,母亲忽然拉住我的手,“好好照顾你自己”,我轻轻拍拍母亲的手,点头点头再点头。


  半夜我感觉有人在抚摸我的头,抬眼看,母亲笑盈盈的站在我身后,“娘,你好了吗?”我欣喜大叫,去拉母亲的手。“咚”,我跌落地面,惊醒也在边上趴着睡的品茗,我慌乱的去看床上,母亲睡的很香,我轻舒了口气,把母亲的手拉过来放到脸上,心理满是温暖。品茗忽然在边上哭起来,“夫人她,夫人她……”品茗的手在母亲的鼻前抖的很厉害。


  送走母亲,父亲明显苍老很多,我扶着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以前那个冷静而又幽雅的父亲。我拿出露西亚的信和近照,想给父亲一点振作的动力,父亲初看露西亚的照片,面色很难看,父亲颤抖着手扯掉信封,“扑”,父亲捂住胸,喷出一口血,血染红父亲手中的信纸,我扶着父亲,泪落到父亲衣上。


  “把我葬在你母亲身边”,这是父亲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成了遗言。


  


  第六场


  上场


  苏州城董家大院


  伞哥赶到的时候,我正叫人拿掉灵幡,准备出殡。十多年没见,伞哥的眼角、额角已满是皱纹,人也消瘦许多,我起身迎接他的时候,竟然,竟然发现他拄着拐杖,我的心楸然一痛。


  表嫂很安静在旁边支撑着伞哥,右手牵着一个半大男孩,男孩的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快叫表姑”,表嫂指指我,我擦擦泪,轻轻蹲在小男孩面前,“告诉姑你多大了?”“我10岁了”,我的心被刺了一下,12年了,整整12年,伞哥已经是花开蒂落,我呢,我除了守着不多的回忆,什么也没有。转头回望小女孩,“你呢?多大了?”“我8岁”,女孩的声音很稚嫩,我抬有微笑看着那十几年前就深印我脑海的人,“表嫂好”,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凤轻舞。


  把父亲放在母亲身边时,我倍觉凄凉,我走时董家大院还是热闹非凡,那时屋里屋外全是朗朗笑语,可是此刻,想起那个常扯我衣角要我去买糖的飘逸,想起自信而微笑的父亲,我心痛的都快不能呼吸,是谁夺走我的亲人?是谁夺走我家园的宁静?


  “品茗,过来”,我对品茗招招手,要她跪在父亲母亲的坟前,“磕三个响头,磕完你就是我董家的一份子”。


  苏州城里的难民渐渐多起来,我把董家全部打开,尽量让老弱病幼进来,我去找这次国际救助小组负责的吉娜修女,请求她把董家作为法国教会的援救所,吉娜很快就答应了。


  战火绵延很厉害,每天都有人被抢被杀,粮食、医药成了紧缺,我带着院里的老老少少把后花园荷花池填上,种上蔬菜,架上瓜棚。在那异常艰难、缺粮少药的日子,品茗都忠心跟在我身后,这让我欣慰,也让我看到希望。


  伞哥腿脚不便利,我就让他教大伙识字。在那个恐慌的年代,连生命都不保,识字也成了可笑而稀罕的事。表嫂——我现在叫她轻舞,常带着她的两个儿女变着花样熬粥给每个人充饥,见或还帮着浆洗衣服,我微笑看着轻舞忙碌,为伞哥高兴。


  如果开初还有所顾忌,1938年春后,日本人已经大肆在中国烧、杀、抢、掠,实行三光政策,我发了封言辞激烈征讨信给法国大使馆,大使馆的外交官给我回了封亲切的问候信,于战争却是没有只字片语,我很绝望,我后悔当初没有和辉一起回国。


  


  第六场


  下场


  苏州城董家大院


  伞哥来找过我几次,每次都见我不是给伤者裹伤,就是给患者敷药,嗫嚅几次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叹口气,我看在眼里,知道伞哥必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就在后半夜忙完所有的事,安顿所有人后,去到伞哥所住的偏房。轻舞还在灯下为人缝衣裳,两个孩子早睡了,伞哥就着灯在看,在看我当年送他们的鸳鸯绣枕。


  “我……”,伞哥有点不安,“风表妹是不是有点怪我没去前线?”轻舞抬起头,“你伞哥不是没去前线,他……”,伞哥忽然站起身,差点摔倒,我和轻舞忙上前去扶,却是轻舞扶伞哥坐下,我在中间见轻舞伸手,痛痛的把手缩回,“让我自己来和她说”,伞哥面有不快,轻舞点点头。


  “那场事变我也在场,就是飘逸……”,伞哥的眼中有泪,“日军开车闯桥的时候,我的腿被流弹击中,我叫飘逸快跳下河,他不干,他说就是死他也要干掉这些小日本”,伞哥的泪湿了唇,直直跌落地面,“他的子弹打光了,又去拿边上的,才站起身,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他直直的望着我,似有不甘。”伞哥哽咽起来,“我真是个废物”,伞哥捶打自己的腿,“我要死了倒干净了”,伞哥被塌下的沙包压晕在桥边那个血腥战场,成了这段历史不多的见证人。我从没怪罪过伞哥什么,这会见他失声痛哭,心犹似乱箭穿过,“历史会给你公证的,伞哥,你活着就可以还历史一个真实”,我握着伞哥的手,“活着,不屈的活着才能对他们进行控诉!”


  我开始出外到处联络各界爱国人士,申讨日军的暴行,我知道倾巢之无完卵,我的家门前有一面法国国旗,可是我的邻居,我的所有同胞们,他们该何去何从?


  


  第七场


  上场


  苏州城内


  炮声越来越逼近苏州,我意外在大部队的日军中看到山本竹影,他骑着马,看来军衔不低。山本见到我也很意外,走远了还回头看,边上一个军官扯下他的衣服。


  山本来找我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在那曾经是父亲接待客人,现在住满落难人的大厅,我见到穿军装的山本。山本很犹疑望着厅内嘈杂的人,示意我到门口去,“风儿,你还是回法国去!”


  我瞪着圆圆的眼睛,“为什么?这是我的家,法国不是。”


  山本叹口气,“风儿,你还是那么固执”,犹豫一下,山本从贴胸的口袋掏出张照片,“这是我妻子”。


  那是一个面善带着笑的女性,“她前阵来信说她怀孕了”,我微笑看着山本,“恭喜”,山本忽然冲动过来抓住我的手,“风儿,为什么当年你不跟我去日本?”


  我赶紧挣脱出手,“上帝需要我拯救罪恶的灵魂。”


  山本的眼睛陡然变的有些阴狠,换了法语冲我吼,“你就是为了这些*民才委屈和我说话是吧?”


  我很愤怒,我怒睁杏眼,也用法语郑重告诉他,“他们不是*民,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是我的同胞!”


  山本正正军帽,“我走了”,山本转身朝大门走去,我背转身,不再看山本,我怕脆弱的心再经不起情感的折磨。


  我听到身后怒吼,不知谁先伸脚绊倒山本,然后愤怒的人群涌上去,“不,不”,我大叫奋力排开人群,我挡在山本面前,“要杀先杀我”,我转头替山本擦拭嘴角的血,“你没事吧?”山本的眼中有了泪,用法语肯定对我说,“风儿,我会尽量保全你的”,指指我身边的人,“还有他们”。周围的人在我瞪视下慢慢让出一尺宽的空隙,山本捂着胸,跌跌撞撞的走出大门。


  那晚有好些人悄悄离开董家大院,然而一切都很平静,日本军车不断在大街巡逻,烧杀,可是董家大院始终没有日军进来。


  


  第七场


  下场


  苏州城


  一晃到了1943年,这期间我利用修女身份跟各方暗通消息,就是品茗也常拿我的特别通行证频繁出入日军后方。忽然有一天一队日军包围董家大院,我大惊失色,暗暗让品茗将伞哥一家藏到地窖去,那原本是为躲土匪修建的。我镇定走到大门口,进门的军官威严的看了我下,“风儿小姐?”我点点头,他拿出一封信,低声说:“我是山本的朋友,山本因为反战,已被秘密押回日本,接受军事审判”,我心胆欲裂,“我会尽量保全你的”,那个军官又低声,“快走,风儿小姐”。我摇摇晃晃回到大院,满院的人都死寂看着我,我艰难的笑笑,“没事,是,是我的一个朋友出事了。”我的思绪回到露西亚的那个住所,山本紧握我的手,“她没结婚我就有权利追求”,那个异国相交的朋友,他没有被我们这些异族人杀死,却被他的同胞拿他的血来祭奠了军刀。


  苏州盘查一日紧似一日,就连外国籍的人也不得随意走动,我正暗自焦急,吉娜修女突然上门,送来圣母院加急电报,“露西亚修女病危,速回。”我五赃俱焚,“露西亚修女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你得快,否则……”,吉娜修女的脸上露出忧色,我点点头。在我准备离开的前晚,我把品茗悄悄叫到一边,将特别通行证交给她,“你答应我,你会用你的生命保护好伞哥一家。”,品茗点点头,“我会的,品茗在,伞哥一家在;品茗不在,伞哥一家也要在。”


  站在长长过关口,我心呯呯跳的很厉害,日本人很仔细检查每一个人的证件,前面已经有好几个被卡了回去,带到一边,我咬咬嘴唇,没有特别通行证,我该怎么解释?日本人会听你解释吗??慢慢往前挪,我的脚竟似有千斤重。暗暗画个十字架,上帝佑我!我的眼睛忽然一亮,那前面检查的豁然是那个前阵去找我的军管!他似乎也认出我,可是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打招呼,检查完我的证件就晃晃头,我感激的望他一眼,匆忙走出关口,那会竟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第八场


  上场


  法国巴黎


  我奔跑闯进露西亚的修行住所,露西亚的头发全白了,形容很憔悴,“维娜,你…你回来了”,我抢上前去,跪在露西亚面前,“露西亚妈妈,我回来了”,我把露西亚的手握紧,“我回来了”。露西亚转动无神的眼睛,“把我葬在你父亲身边”,露西亚询问的眼神穿过我望向我后面的玛丽亚修女,我含泪回望玛丽亚修女,“求求您答应她最后请求,上帝一定愿意把爱带到每个角落。”玛丽亚修女默默点点头。“露西亚妈妈你会好起来的”,我哭着亲吻露西亚的脸,露西亚笑着指指上方,“你父亲来接我了”,露西亚的手突然从半空垂落,我大哭扑到露西亚身上,这个为爱孤寂一生的女子就这样走了吗?我贴着露西亚的脸,泪水滑落到她的脸上,“我会带你回去的,回到你梦想的地方,让你听听花开的声音。”


  寂寞中谁在唱歌?和着泪唱着赞美诗,我目送露西亚去到天国。


  我打点行李准备再回到我的同胞身边去,玛丽亚修女对我坚决摇摇头,“那边很乱”,玛丽亚修女犹豫下,“听说在屠城”,屠城这两个字一入耳,我的血一下冲到脑顶,我一阵昏眩,伞哥他们他们……  


  


  第八场


  下场


  法国巴黎


  玛丽亚修女叫我去唱诗班,我知道她想让我忘记痛苦,忘记所有忧伤,更多的是她想打消我回中国的念头,这个善良的老人想让我在赞美上帝中得到更多的庇佑。


  我利用闲暇去找在中国认识的吉娜修女,想从她那知道点关于屠城的事,吉娜修女拿出一张美国的报纸,上面刊登一张日本人活埋中国人的照片,我的手脚一下变得冰凉,伞哥他们还有品茗?


  我积极加入反战的行列,我脱去修女服,换上便装,加入示威游行队伍中,我和吉娜修女把一张张标语分发给路过的人,我们要和平,不要战争。法国政府出动大批军警,用水枪冲散游行队伍。当我满身湿漉漉回到圣母院时,玛丽亚修女已在我的房中等候我,“维娜”,玛丽亚修女满面忧色,“我很为你担心,露西亚修女把你交托我,我不能不管不问你”,玛丽亚修女低头沉吟会,“你明天去神学院修行去吧”。


  神学院修行很枯燥,不过很快我又快乐起来,这里也有反战联盟,常常白天我很严肃认真修习该学的教义,晚上我和其他反战联盟成员会换下修女服,去巴黎街头拐角刷标语,有好几次我们都碰到另一批人,大家心照不宣,相视而笑,然后一起去刷标语。


  吉娜修女带信过来,希望我抽空去教新来的修女一些护理的知识。我向神学院的布隆教士申明情况,非常愉快的跑去吉娜修女那。吉娜修女那还有几个其他的人,其中一个见我先是一愣,猛的站起来热情握紧我的手,“我认识你”,这是个个子很高,笑声爽朗亚洲人,“我那晚刷标语看到过你”。吉娜在边上笑笑拍拍这个男人的肩,“她是维娜修女,也来自中国。”又冲我笑笑,“他叫向海风,是中国在法国留学生同盟会主席”。


  吉娜告诉我,准备下周组织一次大规模反战游行演讲,地点定在巴黎圣母院,“那里你熟悉,我们想请你参谋参谋那的什么地方演讲最好?”,吉娜示意我坐下的时候,我才发现向海风还在紧紧抓住我的手,我脸红抽出自己的手,很快把精神集中到吉娜手中的地图上。


  反战演讲才开始没多久,法国政府军警就拿着盾牌围过来,在跌碰,抓与反抗中,我被抓到警车上,不久向海风也被扔进警车上,头上还流着血,我撕下裙摆,给他把头上的伤裹起来,“别管我,一会能逃尽管逃”,向海风忽然握紧我的手低声说,“不”,我定定看着他,“要逃一起逃”,向海风眼睛亮了一下,“好”。


  很快有人在外面袭击警车旁的警察,门被打开,向海风抓紧我的手,疯狂的跑进边上的小巷,一直跑到另一条巷,向海风才停下来,他没有放松我的手,“维娜,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就来”,我惊慌失措,“不,那危险,还是我去”,向海风呆呆望了我一下,忽然把我拉进怀里,我还未惊叫出声,一小队警察从我们身边奔跑而过,我的心呯呯跳的很厉害,在这个异国他乡,在这个异性怀抱,我再次感到生命脆弱。


  这次游行中,吉娜修女不幸被捕,神学院很快作出相应措施,严禁所有人夜晚自由出入。我很为吉娜修女担心,我每天都为吉娜做祷告,希望上帝能救助她。


  玛丽亚修女来看我的时候,委婉的要我远离吉娜修女,吉娜现在已经不再是修女,法国政府判处她两年监禁。


  


  第九场


  上场


  巴黎圣母院


  四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当我以优异的成绩从神学院毕业后,玛丽亚修女让我负责每日祷告会,间或我也会聆听教友忏悔,然后以上帝的旨意给予祝福。


  今天我象往常坐在小隔间,准备以上帝的宽容来救赎忏悔的灵魂。“我向上帝郑重忏悔,我不该爱上一个修女”,戏谑的口吻,熟悉的爽朗,我掀开帘,向海风含笑望着我,“维娜,你好”,我含泪微笑,捏着圣经的手微微颤抖。


  向海风很兴奋,“新四军已经打过长江,新中国就要象东方太阳一样升起来了!”向海风的眼睛闪着光,那神情让我想起当年的辉,“我准备回国去,维娜你和我一起回国好吗?”多么熟悉的场面,熟悉的让我恍惚又看见辉微笑向我走来,我下意识摇摇头,向海风脸色大变,“你是嫌弃你伟大的母亲吗?你是舍不得这繁华的一起吧?”,我摇头再摇头,泪落下来,我怎么不想回去,怎么不想马上就回到我日思夜想的苏州?可是我不能,长期战争后带来的负面影响,以我现在的修女身份根本过不了边境那短短的口子。


  向海风走的时候我没有送他,送也是离别,不送也是离别,就让他带一颗完整的心回中国吧。


  


  第九场


  下场


  苏州城


  外面锣鼓宣天,都在热闹为即将赴朝鲜的人民子弟兵做着准备,凤轻舞含泪给儿子打好背包,伞哥却是满面笑容,“抗儿,去到朝鲜别给咱中国人丢脸,狠狠打那些狗日的强盗。”阎抗日点点头,一边回头拍拍妹妹阎不悔的头,“好好照顾爸妈”,阎不悔把头闪开,“哥,爸妈我包了,放心”,“好”,阎不悔忽闪忽闪眼睛,“哥,那边的美国佬你包了?”“好”,阎抗日立正,给伞哥、凤轻舞、还有妹妹阎不悔敬了个军礼。


  伞哥小的时候体弱多病,有算命先生说,拿把阎罗伞罩着伞哥方可平安,大姨父眉头一皱,干脆给伞哥起名叫阎伞。


  送儿子上车的时候,凤轻舞又开始落泪,伞哥轻轻拍拍她的肩,眼中也有了泪花。送别的人一直把车送到郊外,车都走远了,送行的人都没散去。


  一批批阵亡军人的衣物、鞋帽被送回苏州后,凤轻舞变得异常敏感,一听到敲门声就浑身发抖,颤着声说不完整的话,伞哥总是先安慰的对凤轻舞笑笑,然后去开门。


  那个兵走进门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是分,他手上没有衣帽,他向伞哥,凤轻舞敬个礼后,小心从袋中拿出一张纸,一张染满鲜血的纸,凤轻舞浑身颤栗,看到伞哥颤抖着手去接的时候晕了过去。


  凤轻舞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凤轻舞疯狂的捶打床铺,嚎啕大哭,伞哥坐到她身边,轻轻搂她到怀里,“我们该为抗日感到骄傲”。


  


  第十场


  上场


  苏州城内


  自从阎不悔响应党中央号召去新疆支边后,凤轻舞越发不爱说话,伞哥常闷闷坐在边上拿出烟丝,粗粗卷成烟卷,大口大口的喷出烟雾。


  1957年大跃进,浮夸风席卷全国,伞哥经营的茶行勉强糊口,可是随着时间推延进入1960年灾荒年代,每月限买的口粮竟渐渐不能裹腹,凤轻舞把不多的口粮熬成了粥全给了伞哥,自己却去剥树皮,掘树根吃,凤轻舞的身体渐渐差起来,先是手脚浮肿,然后是全身,可是凤轻舞还是不肯吃那不多的口粮,硬是说肚子撑吃不下,逼着伞哥当她面喝完所有的粥。


  那是一个明媚早晨,凤轻舞发现自己已经使不出一点力气,凤轻舞流泪了,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叫伞哥拿出我当年送的鸳鸯绣枕,“伞哥,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你风表妹,你看这鸳鸯的眼睛,这是风表妹的心啊!”凤轻舞微喘口气,“我快不行了,如果,如果风表妹回来后还是一个人,你要,你要好好待她。”


  伞哥的泪落下来,当年默默送来这对绣枕的时候,就说这上面有我的泪有我的血,伞哥惊讶莫名,等到见我孑然一身从法国回来,竟是修女的模样,伞哥心疼了。这么多年,伞哥一直没提这话,是怕凤轻舞伤心,这会听凤轻舞这么一说,越发伤心起来。


  凤轻舞无神睁着双眼,“伞哥,我最放心不下就是你,你一定要让自己活下去,就算是为我,为风表妹”,伞哥早已哽咽不成声。


  “还有品茗,品茗那个丫头,你还得再去找找。”凤轻舞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竟是气息全无,伞哥木呆的任泪流满面,这个从17岁就嫁给自己的女子,辛苦一生,陪他一起历尽灾难、痛苦,于今却是一撒手远离红尘。


  


  第十场


  下场


  法国巴黎


  1964年6月,法国总统戴高乐在公开场合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这对于远在异国他乡的我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在熟悉的教堂里,我跪拜在耶稣面前,我祈求我所有的亲人、所有朋友平安,我想念我独处16年的闺房,想念每年必去的关帝庙,我更想念心里永久挥不去的名字。


  在巴黎——北京飞机上,我举高怀中的骨灰盒,“露西亚妈妈,快看啊,那边就是你梦想去的地方。”我喃喃的念着,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心情激动的走下飞机,很快我就可以带着露西亚妈妈去听花开的声音。我先去拜会当地教会,然后驱车赶往芦沟桥。站在已经修葺一新烈士墓前,我心痛如刀割,辉,我来了,飘逸,姐来了,相隔近30年,你们好吗?风吹过,满林的映山红纷纷飘落下来,我仿佛看见辉和飘逸闪亮着眼在映山红中微笑。


  苏州城郊外。


  轻轻把骨灰埋到父母亲坟边,我跪着祈求母亲的原谅,我想以母亲的善良,断不会拒绝一个来自异国对爱的呼唤。


  我用手拔除坟上的蒿草,虽然蒿草割破了我的手,刮伤我的脸,可是这些痛让我那么真实感受到我————真的回来了!


  我的母亲,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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